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九節(第3/6頁)

“不錯。質疑一切的勇氣!我讓士子們接受了格物學,的確是我的成功。但是他們卻將所謂的‘石學七書’奉為經典,這卻是我的失敗!他們能將受到質疑的《尚書》與有名無實的《樂經》請出經部,是他們的勇氣;但是他們同時又樹立起了另外的經典……”

司馬光思考著石越的話,他看石越的目光,不知不覺地多了幾分敬意。

桑府。

桑充國端坐在書案之旁,捧著幾卷寫滿了字的紙認真地讀著,不時還提筆圈點一下。一襲青衫的賀鑄站立在下首,凝注桑充國,神色之中,有幾分沉痛,又有幾分掩飾不住的驕傲。

一刻鐘後,桑充國終於放下了紙筆。他望了賀鑄一會,低聲贊道:“方回這篇《祭狄將軍文》,發自肺腑,直可感動鬼神。”

“不敢。”

“生而為英兮死為雄!惟我將軍兮不可折!思我良臣兮安可得!”桑充國低聲吟哦,想象狄詠在環州城墻上將匕首刺入自己心臟的悲壯,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文字有時窮盡,學生只恨不能隨狄將軍戰死在環州城。”賀鑄喟然嘆道。

“然而狄將軍的死,卻是值得的。”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了桑充國與賀鑄的對話。聲音未落,唐康已右手按劍,大步走了進來。

他朝桑充國報拳行禮,喚了聲:“表哥。”桑充國坐著笑著點了點頭回了禮。唐康這才與賀鑄見禮。這兩個年輕人,唐康是石越的義弟、文彥博的女婿,桑充國的表弟,大富商唐甘南的愛子,也是大宋樞密院年輕有為的官員;而賀鑄則是孝惠皇後族孫,白水潭學院著名的才子,《汴京新聞》有名的撰稿人。可以說都稱得上是汴京城中惹人注目的年輕人。不過二人這才是第一次謀面,免不得要寒喧數句,互相打量。只不過若是論起相貌來,唐康與賀鬼頭卻不可以道路計。唐康雖然比不上“人樣子”狄詠英俊,但身材修長,腰間佩劍,英氣逼人,若非他早已娶妻,只怕汴京城中提媒的人能踏破他家的門檻。而賀鑄卻又黑又胖,兼之生具“異相”,雖然文才卓絕,但卻是連勾欄裏的姐兒們都看不上他。

此時見著唐康之模樣,賀鑄心中不免生出一點異樣的情緒來,他有意想在辯才上給唐康一點難堪,竟劈頭直問道:“方才康時兄可是說狄郎之死是值得的?”

“正是。”唐康點點頭,道:“狄將軍殉國雖然可惜,但卻甚是值得。”

“可是因為他保住了石學士之安全麽?”賀鑄咄咄逼人的問道。

唐康一笑,正色說道:“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須以狄郎之命來自保。我說狄郎之死甚是值得,卻是因為我大宋重文抑武之弊,自狄將軍戰死環州後,必然開始發生巨變。”

賀鑄本已經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躊躇著要將唐康駁得啞口無言,卻不料唐康說出來的理由,竟是自己完全沒有料到的,一時間倒是呆住了。而桑充國也是滿懷興趣地注視著唐康,想知道他的宏論有無道理。桑充國素來是知道唐康的——這個年輕人的見識之敏銳,有時候連石越都會贊不絕口。

“康時所言,必有道理?”

“此事卻還要著落在表哥與方回兄身上。”唐康嘻嘻笑道。

“我們?”桑充國與賀鑄面面相覷,不知道唐康葫蘆中賣的什麽藥。

“表哥以為狄郎所為,可稱賢否?”

“此不待言。為國為民,自可稱賢。”

“我亦以為然,天下人皆以為然。”唐康說道:“狄郎乃忠臣之後,位極親要,尚郡主,相貌英俊,待人接物極親切。其武藝高超,作戰勇猛,得兵士之心。臨強敵而不懼,為滿城之百姓,舍生取義,殺身成仁。其事跡之悲壯,使人聞之而淚下。若是能廣為報道狄郎之事,宣揚狄郎之忠烈仁義,我以為狄郎必能成為天下人景仰之對象。”

“這是自然。”賀鑄不以為然地說道:“然而這與抑武重文之國策何幹?”

“我國朝立國百余年來,可曾有過一個如狄將軍這樣的人物麽?”唐康笑道:“朝廷建忠烈祠,整編禁軍,重武舉,建軍校,本已由重文抑武走向文武並重。然世俗對武人之成見頗深,一方面固然是朝廷國策使然,一方面亦是武人良莠不齊之故。而狄郎之事,卻正是改變世俗成見的大好良機!”

“你是說……”賀鑄與桑充國都有點明白過來了。

唐康點點頭,道:“方才連方回兄亦說,恨不能隨狄郎戰死環州。天下持此心者,豈止方回兄一人而已?!我大哥回京第一日,便宣揚狄郎之功,又豈是偶然?”

他將話說完,便顧視桑、賀二人,等待他們的回答。

“表彰狄郎之功績武德,並不違背《汴京新聞》之宗旨。”桑充國笑著表明了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