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九節(第4/6頁)

“在下很仰慕狄將軍的仁德,若能為狄將軍做點事,又能有益於大宋者,絕不敢後人。”賀鑄的話更加直白。

三人六目相交,一瞬之後,不由一齊哈哈大笑。

唐康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遞給桑充國,笑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是我擬定之方略。我會請幾個人寫一部評書,專講狄家兩代忠烈仁義之故事。再找幾個伶人,將狄郎守環州之事,編成戲劇,在各大城市巡演。而表哥與方回兄,則要用《汴京新聞》,帶動各大報,用狄郎之事跡來感染士林。再加上我大哥在朝中呼應……”

桑充國細細看著唐康親自撰寫的計劃,竟是自嘆不如。這一張寫滿了細細的繩頭小楷的宣紙,實是一份史無前例的天才的策劃書——在什麽時間由什麽樣的人物,在哪個版面刊發文章,如何配合雜劇戲曲之上演……凡此種種細節,唐康皆巨細靡遺的列出,並且每件事後全部了分析可能產生怎樣的效果。讀著唐康的計劃,桑充國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相對於報紙真正的力量,自己現在掌握的,或許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而已。

“待到時機成熟之後,我等便可伺機向朝廷倡言,在忠烈祠為狄將軍單建一廟祭祀,使李敢當諸環州戰士將士陪祠。如此,一則可以慰忠臣義士在天之靈,使後來者知為國為民而死,雖死猶生;二則狄將軍對國家朝廷百姓之忠義,亦可激勵世人,若能使世人皆知武人之最高榮譽,是為國家為百姓而死,狄郎便可說是沒有妄死;三則我以為必能因此而開始改變流俗對武人之成見,長久必使國家受益;四則《汴京新聞》大力宣揚狄郎,亦能得到天下士民之擁戴與好感。此實公私兩更之事也。”

唐康侃侃而談,桑充國本來還在猶疑這般刻意行事,是否有違《汴京新聞》創立之原則,此時卻被唐康侃說得怦然心動。他反復思量,只覺找不出一絲反對的理由。當下笑著點頭應允道:“我現在只擔心到時候我白水潭的學生都要投筆從戎了。”

唐康又與桑充國、賀鑄閑聊了一陣,便起身告辭。身在樞府任職,雖然品秩不高,但是卻畢竟是要職,而且他還背靠著石越、文彥博兩座靠山,又與宮中得寵的王賢妃頗有淵源,兼之家中是大宋朝有數的巨商,還有一個身為白水潭山長的表哥,這種種有利的條件,再加上唐康本身才華出眾,人情練達,因此不僅僅汴京城中品級較低的官吏以及白水潭出身的進士們願意和他親近,甚至稱兄道弟,連朝中有名有姓的大臣,對唐康也往往折節下交。因此唐康往往能事先知道許多內幕。這一點,他的堂兄唐棣就要差許多,唐棣可以說是一個出色的官員,但卻沒有任何政治家的潛質。

石越這次為何回京,面臨的是什麽樣的形勢,唐康心中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這次處心積慮的宣揚狄詠,實是他隱隱已猜中石越的心思。在唐康看來,宣揚狄詠的事跡,好處遠遠不止對桑充國所說的四點,他不僅可以替石越分憂,還可以賣給大宋最精銳最親貴的班直禁軍一個大大的人情——侍衛出身的狄詠在班直禁軍中威信很高,而唐康與這些班直禁軍的將校們也混得廝熟。

唐康走到桑家太夫人的居室時,文氏與金蘭還在桑夫人房中,文氏與桑夫人一面繡著女工,一面聊著家常,十分的親熱;而金蘭卻與桑充國夫人王倩坐在一塊,各懷心機的說著看似漫不著邊際實則互相刺探的話,竟也顯得十分融洽。

見唐康來了,文氏與金蘭連忙起身向桑夫人告辭。

桑夫人因梓兒去了陜西,自己和兒媳婦王倩又不是很能說上話,文氏雖然是文彥博的孫女,卻是家教甚好,十分賢惠體貼,因此竟有幾分舍不得,叫著文氏的小名兒笑道:“雪娘便多陪老婆子幾天罷。剛剛侍劍來請安,我也說過了,姑爺回來,官府的事已是顧不過來,一家人就不用計較那麽多禮節,拜來拜去的。你過不過去,我料姑爺都不會見怪的,還妨礙他們男人說大事。”

文氏低著頭,也不敢答應,也不敢拒絕,只是拿眼睛瞥唐康。王倩看在眼裏,撲哧笑道:“老太太是喜歡雪娘乖巧可人,竟舍不得了。依我看,姑爺也不似這拘禮的人。改天等梓兒回京了,再一並去看不遲。只是老太太也太偏心,只留雪娘,卻不肯留金蘭兒半句。”

桑夫人笑道:“老婆子不是偏心,我卻是怕金蘭兒在老婆子這裏悶壞了身子。”同是宰相家的女孩,對文氏,桑夫人可以發自內心的喜愛;但對王倩,無論如何,桑夫人卻始終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雖然是說著家常,但是語氣中卻終是拘謹了許多。不過當時華夏人看不起四夷的心態,幾乎是根深蒂固,因此金蘭雖然在高麗也是名門望族出身,在桑夫人眼中,卻畢竟是一個異類——哪怕她同樣說著流利的汴京官話,以桑夫人這樣一個普通的宋朝老嫗來看,卻總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有太多東西難以理解。有了這層隔膜,說話之間,便難免顯得和她隔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