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九節(第5/6頁)

文氏也垂首笑道:“表嫂也真愛胡說八道。”

金蘭心中頗覺不快,但她嫁入大宋,卻不是為了這家庭中女人間的是非而來。因強笑道:“老太太確是體貼我。實說,我在高麗時,聽得最多的兩個人,一個是蘇軾,一個便是石子明。大哥既好不容易回來,我總是要去請個安才合禮節。”

王倩與金蘭交談之中,早覺得她有點不同尋常。這時心中更是起疑,但表面卻不動聲色。笑嘻嘻一面推著金蘭出門,一面笑道:“那你便快去給石子明請安罷,省得呆在這裏,身在曹營心在漢。”

唐康不去管王倩與金蘭打鬧,微笑著向文氏點點頭,笑道:“雪娘在這裏陪舅媽幾日也好,回頭我讓管家把衣物用具送來。我舅舅家的鐵琴樓藏書也是有名的,藏的樂譜只怕是當世第一,雪娘這幾日不妨把鐵琴樓的樂譜全夾帶了出來,趕明兒我也好回家蓋座銅琴樓銀琴樓什麽的……”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桑夫人啐了他一口,笑罵道:“真是壞心眼,學足了你家老子。你快點去姑爺那邊,我家裏沒這麽多東西好讓你來‘夾帶’的。”

“世間那有趕外甥走的舅媽。”唐康裝出委屈的模樣,向桑夫人作了個揖,又悄悄向文氏擠了擠眼,笑道:“那我便先告辭了。”

文氏幼受廷訓,哪裏敢在眾人面前擠眉弄目,這時明明看見唐康的眼色,卻只當沒有看見,垂首低眉,羞紅了臉,半晌不敢作聲。直到唐康與金蘭走出了很遠,她還不敢把頭擡起來。

一齊笑著出了桑府,上了馬車。掀開車簾一角,望了拋在車後的桑府一眼,金蘭輕輕放下簾子,凝注唐康,輕聲問道:“還順利麽?”

“什麽?”唐康擡起頭來,疑惑地望著金蘭。

“夫君去找表哥,不是想暗中相助石大哥麽?”金蘭抿著嘴,含笑說道。

“你真女中諸葛。”唐康笑道:“這事卻是十分順利。不過……”

“不過,眼下這汴京城,表面上看起來是繁華似錦,歌舞升平,暗地裏卻是波濤洶湧。既便說不上步步殺機,卻也是十分兇險。”金蘭接過話來,低聲說道。一雙明媚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著唐康。

唐康早知道這個夫人非同尋常女子,卻不料她如此敏銳,不由暗暗吃驚。他低聲嘆了口氣,道:“自古以來,才高遭忌,功高震主。我大哥才華絕代,又累立大功,已是犯了兩樣大忌。朝野中盼著他立功,盼著他輔佐明主,中興大宋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嫉妒他的才華與功業,害怕他進入朝中危及自己地位的人,卻也絕不止一個兩個。本來麻煩就已不少,步步小心,猶嫌過於招搖。現在《白水潭藏書總目》又將我大哥的書歸入經部,雖說是名至實歸,但卻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煩……”

“早知道阻止此事便好。”高麗國壓了極大的注在石越身上,金蘭的擔憂,卻是出於至誠。

“主持其事的,全是白水潭第一流的學者。在正式刊印之前,也少有人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也無用——他們若是認為我大哥的可以入經部,便是皇上的詔書,只怕也未必見得有用。”唐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那又當如何善後?”

“眼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或者大哥與李先生有什麽辦法也未可知。”唐康苦笑道:“其實我大哥個人之榮辱是不必擔心的。皇上是英明之君,而且大哥現在根基日牢,兼之年輕力壯,來日方長,故縱然小有風浪,終久必會回到朝中——這點也是許多人看透的,因此便是呂惠卿亦絕不肯做事太絕,除非他有絕對把握置大哥於死地,否則他也一定要為自己留條後路。但真正可擔心的,卻是種種革新之制度。若是大哥去位,難保不會人亡政息,或者名義雖在,卻變了模樣。大哥以前時常和我說,這變革舊制,便和打仗一樣,都是一鼓作氣,再而歇,三而竭。一口氣堅持下去了,哪怕中間有些不盡如人意之處,只要善加檢討,勇於改過,自然便能成功。但若是中間停頓了,縱有機會再次推行,其阻力亦必更大,付出之代價亦必更重。眼下無論是朝廷的兵制改革、開發湖廣,還是陜西路的役法、驛政改革,都是要堅持的時候。大哥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去位。否則,許多事情,都可能前功盡棄。”

金蘭點點頭,默然不語。對於宋朝的改革,她本來並不關心。但是一個月前,遼主耶律浚的大軍終於徹底擊潰了耶律伊遜的最後一支武裝,耶律伊遜被五馬分屍,分成五塊送到遼國中京,只有耶律伊遜的兩個兒子不知所蹤。而蕭素與耶律信的軍隊,西擊蒙古叛部,東破女直諸蕃,幾乎勢如破竹,契丹再次將蠢蠢欲動的各部落牢牢控制在手中。眼下的契丹,除了楊遵勖可以連結西夏與宋朝,耶律浚沒有輕舉妄動之外,幾乎已復歸於統一。雖然不能說元氣已復,但是如果沒有大宋的鉗制,以名君名將,百戰之師,契丹鐵騎踏平高麗也未必沒有可能。因此,雖然遼主徹底平定“耶律伊遜之亂”的消息在宋朝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這是注定的事情,宋朝君臣都認為至此時方平定,已是太晚了。宋朝樞府甚至還秘密表彰了職方館的有關人員。但是對於高麗而言,這一切引起的恐懼,卻幾乎讓人以為大遼鐵騎已經兵臨開京城下。在這個時候,一個強大的宋朝,一個關注宋朝在高麗利益的名臣,對高麗來說,都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