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六節(第6/7頁)

“一個不得人心卻掌握兵權的權相,一個沒有兵權卻占據大義名份四處流亡深受同情的君主,一群被誅除得七零八落的忠臣義士,一個軍心民心士心盡皆渙散的國家……”清脆的掌聲從門口傳來,斜靠在門上的西夏武官用玩世不恭的語氣笑著問道:“這便是於大宋最有利之局勢,是麽?大師。”

“不錯。若能如此,王師進入西夏之時,便可事半功倍。”智緣毫不否認自己的意圖,“因此陜西房之方略,亦有必要根據形勢做局部之修正。”

“大師的確深謀遠慮。”那個西夏武官的語氣,說不出來是贊賞還是譏諷。

史十三已然明白了智緣的意圖。完全站在宋朝的立場來看,智緣的決策的確是正確的,史十三心裏自然非常清楚。但是,果真要達成智緣的目的,卻意味著有更多無辜的西夏百姓要枉死在這場即將到來的,由自己推波助瀾的西夏內亂中;也意味著更多西夏的忠臣義士,要死在梁乙埋手上——這中間自然也會有大宋職方館的“功勞”;甚至還意味著,有更多的史十三的朋友、舊部都可能因為他的努力而喪命!

他看不到正義何在。

史十三的確加入了宋朝的職方館便擔任要職,但他卻並非是為了所謂的“大宋”而效力的人物,他亦不可能以宋朝的是非為是非。他的確也曾經為了宋朝而算計自己的朋友,但是,史十三始終有自己的道德準則,或者說道德底線。換句話說,這種算計,並非是無限度無原則的……櫟陽縣君擔心的望了史十三一眼,她想起進入西夏之前,石越對她說過的話。

“間諜有許多種,有些間諜為了錢財,有些間諜為了信念。為了錢財者,可以因為錢財而背叛;為了信念者,亦可以因為信念而背叛……”

“那我是為了什麽而做間諜呢?”突然之間,她心中冒出一個問題來。不過很顯然,這個問題此時出現並非是一個恰當的時刻,櫟陽縣君連忙收斂心神。無論如何,她的直覺意識到,今後的史十三值得更加注意。

“……史大人與縣君還有異議麽?”智緣投向史十三與櫟陽縣君的目光,似乎有著更深的含義。

“這個老和尚也在猜忌史十三麽?”櫟陽縣君清徹的目光,從智緣與史十三臉上掠過。

“我沒有疑問了。”史十三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察到這個屋子裏存在著猜忌與懷疑的目光,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異樣。

夏國溥樂侯府。

“他們是這麽說麽?”新近敕封不久的溥樂侯文煥淡然問道。這個大宋曾經的武狀元,世家子弟,此時早已是另一副模樣。黝黑削瘦的臉龐上,一臉粗獷的胡渣,幽邃的眼睛讓人完全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夏主對文煥不能說不寵信。歸降之日,即除漢字院學士、禦圍內六班直副都統;此時大安改制雖然並不順利,但是秉常因文煥盡心盡力,卻累受排擠,又感念綏州救駕之功,又特旨封文煥為溥樂侯,以示優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可惜的是,這始終不是文煥想要的。文煥想要的東西,是秉常無法給予的。

出現在史家莊的年青的西夏武官,此時恭恭敬敬地站在文煥身後。他叫謝夷,是司馬夢求精挑細選,派來專門負責與文煥聯系的間諜。雖然從保密的角度來考慮,身在西夏的間諜不應當有任何人知道文煥的身份才是最可靠的,但是從實際操作的角度來看,卻必須有這麽一個人,能夠和文煥直接聯系,傳遞情報——相比所提高的效率而言,這點風險是值得的,因為西夏反間諜的能力,較之宋朝職方館的組織能力,其差距至少要用“甲子”這樣的時間單位來衡量。而謝夷能夠被司馬夢求選中,擔負這樣的重任,亦意味著這個年輕人在職方館的前途,不可限量。

“史十三、櫟陽縣君、智緣和尚……”文煥在心裏翻檢著這幾個人的姓名,“看來還是我沒入西夏之前,朝廷便開始在西夏經營了……這個史十三竟然是職方館的人……”文煥突然為李清感到一陣悲哀,他不覺將史十三的名字喃喃念了出來:“史十三……”

“文侯。”謝夷並不知道文煥在想什麽,“史十三是個需要當心的人物……”

文煥瞟了他一眼,謝夷似乎意識到什麽,立時收口,不再多說這個話題。相比於宋朝國內不知道實情的人,謝夷對文煥是非常崇敬的。在別人面前,謝夷或許偶爾會裝成玩世不恭的樣子,來迷惑他人;但在文煥面前,他會有著和對司馬夢求一樣的敬意。多少大宋的青年才俊被吸收入職方館後,他們的偶像,便是幾乎一手促成遼國內亂的司馬夢求。但在謝夷看來,文煥將來必定會成為職方館的另一個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