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三節(第4/7頁)

“你們想幹什麽?”到這個時候,折可適已經沒有心思欣賞新式武器了。

種杼呶呶嘴,笑著不說話。姚鳳卻是一臉肅然,看他表情,竟仿佛是個從容赴死的壯士。

“是職方司的命令?”折可適追問道。

“折大哥向來是義薄雲天的人,今日機緣湊巧,正好請大哥來作個見證。”種杼說話間,已開始校對準星,“大哥知道那樓上是誰麽?”

“樓上?”

種杼輕蔑地撇撇嘴,冷笑道:“折大哥再也想不到,那上面竟然是文煥那個逆賊!三個西夏人中正中間那個便是!”

“文煥?!”折可適大吃一驚,立時什麽都明白了過來,道:“你們想刺殺他?”

其實這話已經不必問。

“在下亦素抑折致果之名,若有折致果為證,讓世人知道我等並非不忠之臣,只是為國除逆,死亦無憾。”姚鳳淡淡地說道,目光中盡是憤怒與決然。

“你們瘋了?!”折可適這時才真是急了,但他亦不能高聲大叫——文煥的命運他並不在乎,他在意的是種杼的命運,“為了這種人賠上自己的前途?!”

“我們姚家世代忠義,與西賊作戰戰死者不知凡幾,未有一人降敵者。文煥這種逆賊若得善終,天理公道何在?!”姚鳳的聲音十分平靜,是那種決然赴死的平靜,一面低聲說著,姚鳳一面已將弩機瞄準了文煥。

“軍法無情,我們做了這件事,亦不敢活著玷汙家門。”種杼依然是笑嘻嘻地,一面小心地搖著棘輪,給弩機上弦。

折可適望了望西邊的火雲,又望了望文煥,忽然沉著臉問道:“我只問你一件事,外面的火是不是你們放的?”

種杼與姚鳳都沒有說話,樹後面只聽見棘輪轉動的哢哢聲。外面,張約似乎注意到這邊,開始派人向這邊來巡查。

“外面的火是不是你們放的?!”折可適又問了一句,雖然是極力壓著聲音,但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他聲音中的冷酷。

種杼轉完了最後一轉,將頭轉向折可適。

姚鳳的手指扣向扳機。

“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種杼沒有了笑容,“我們約好時間賺門,張大哥那關通不過,只好出此下策……”

“你們混賬!”折可適大聲吼道,一拳揮向種杼。

種杼未及反應過來,便被折可適一拳擊落了兩顆門牙,滿嘴是血,跌倒地。姚鳳卻似乎什麽都沒有看見,冷靜地扣動了弩機。

“嗖”地一聲,一枝短小銳利的弩箭高速平直地直沖向文煥……喧嘩之聲猛然增大,折可適的吼聲,從樹林中射出的弩箭,衛尉寺的士兵一窩蜂地向三人的藏身之處沖來,小樓之上也亂成一團……姚鳳顯然對自己的箭術十分自信,並沒有多看樓上一眼,他走到種杼身邊,扶起種杼,淡淡地說道:“我們是替天行道。”

“你們是替天行道,別人便活該被你們燒死?!”折可適厲聲罵道,“你們的道義,便要無辜的人替你們殉道?!你們的確是玷辱家門!”

“種致果出身將門,不知仁者將之賊麽?”姚鳳反唇相譏,衛卒們早已沖到四周,將三人圍住,他卻毫不在意,“一將功成萬古枯!為將者即是國家之屠夫,朝廷之鷹犬,何必假仁假義?!一向聽聞折致果是英雄,不料竟這般迂腐。”

“拿下!”看見折可適三人的張約,臉色如同黑炭一樣。

衛卒沖了上來,不由分說,便將三人綁了。此時三人誰也沒有反抗之意,折可適被姚鳳的話說呆了,以他所受的教育,的確也無法反駁姚鳳的話。而姚鳳與種杼也並無反抗之意,二人自決意“替天行道”之時起,便已不惜一死。二人如英雄一般昂首挺胸,聽任衛卒捉拿。

張約寒著臉,走到二人跟前,盯著二人看了半晌,忽然冷冷說道:“教官說得半點沒錯,唐代武人禍國,正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目無法紀之徒!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說罷,張約“刷”地一聲拔出佩刀,割下一塊衣袍,對種杼道:“從此我沒有你這個兄弟!”

無論是折可適,還是種杼、姚鳳,都沒有想到張約能說出這般有見識的話來。種杼側過頭去,不敢看張約;姚鳳卻是失魂落魄一般,喃喃道:“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

消息傳進帥府的時候,石越剛剛寫完奏章的最後一筆,他的毛筆字令人絕望的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長進,但好在皇帝與尚書省都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了。書案旁邊的五味粥已經熱了三回,但是依然一口都沒被碰過。雖然石越也知道“食少事煩”並非長壽之道,但是果真想要有所作為的話,在什麽樣的位置,就有什麽樣的責任。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你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