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七節

磨臍隘口。

當葫蘆河而立,狀如磨臍,號稱“葫蘆河第一險”的磨臍隘,一向都是西夏軍隊引以為傲的險關。當種誼與劉昌祚統率的偏師行至此地之時,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地圖、沙盤上見到過千次百次,又怎麽比得上身處其境,領略天工鑿就的雄偉險奇?!只見那葫蘆河東岸,山崖峭立,猿鳥難渡,中間兩座大山,如同凸出的磨臍一般,將一個山谷擠入從南方流來的葫蘆河中,使得葫蘆河在這裏生生凹進來一塊。西夏人便在此處,憑高修築戰寨,控制著葫蘆河的河道,亦控制著出葫蘆河經陸路通往靈州城的大門。

宋軍前鋒,已經在此被阻了整整四天。

四天前,種誼麾下不可一世的振武軍第一軍第一營,看到磨臍隘夏軍守備不嚴,想趁著西夏人不備搶渡葫蘆川,一鼓作氣攻下磨臍隘,不料這支在平夏城立下大功的部隊輕敵冒進,卻正中夏軍之計,被扼守此隘的三萬夏軍三面夾擊,第一營雖然浴血奮戰,逃脫了被全殲的命運。但是這一戰,不止損失一千多名將士,被西夏軍燒掉船只數十艘,而且,這還是宋軍伐夏以來第一場敗戰,大大打擊了宋軍的士氣。

左路軍主力趕到之後,種誼立即下達了兩道命令:將第一營都指揮使送交衛尉寺處分;將第一營打發去看守輜重。

因為指揮失誤而導致戰敗的將領,是肯定要受到軍法處罰的。既便是種誼自己,也必然要負上相應的責任。而不讓剛剛打了敗仗的士兵影響到全軍的士氣,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們與戰鬥部隊隔絕開來。

這樣的處分自然無可非議,但是,正如劉昌祚所言,要真正挽回這一切,惟一的辦法,便是盡快拿下磨臍隘。畢竟,都總管司的耐心是有限的。而最重要的是,左路軍只隨軍帶了一個月的糧草與軍需,並且,在他們的軍隊到達靈州之前,不會有任何來自國內的補給。

種誼非常明白沒有糧草對軍隊意味著什麽。

“真天險也!”隔江眺望磨臍隘,種誼既便心事重重,亦不禁發出這樣的感嘆。

劉昌祚淡淡應道:“世上絕無攻不下之天險!”

“子京已有良策?”種誼又驚又喜。

“末將又能有甚麽良策。”劉昌祚指著對面的磨臍隘,慨聲道:“不過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狹路相逢勇者勝!狹路相逢勇者勝!”種誼喃喃念道。他斜眼覷見劉昌祚,只見這個身披黑甲,氣貌雄偉的男子身上,散發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氣質,仿佛他有一種自信,自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他攻不破的險關,沒有他打不敗的敵人……一向以用兵穩健而著稱的種誼,此時心中竟泛起一種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的心情。

兩日後,清晨,霧散。

駐守磨臍隘的西夏大首領沒啰臥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仿佛變戲法一樣,大霧散去後,數百艘各式各樣的木船出現在葫蘆河的江面上,櫓手們正劃出雪白的水花,駕駛著這些船向著東岸沖來。沖在最前面的,是一艘戰船,戰船上空迎風飄揚的將旗上,繡著一個鬥大的“劉”字!這些木船,在江面的霧氣散去之後,仿佛一齊約定的,便紛紛擂起了戰鼓,這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從江面傳到磨臍隘口,依然能吸引著人們的心臟隨著鼓聲一起急促的跳動,似乎是要從自己的嗓子中跳出來一般。

沒啰臥沙只覺得自己眼睛裏所能看到,全是載滿宋軍的船只;耳朵中所能聽到的,全是宋軍震人魂魄的戰鼓之聲。

這是沒啰臥沙一生之間,惟一一次見到這麽壯觀的場面,亦是他惟一一次感到發怯。

“劉?對面的宋人不是種誼的軍隊麽?”監軍使梁格嵬不知何時已到了沒啰臥沙的身後,顫聲問道。

“管他娘的是誰的軍隊!”沒啰臥沙跳著腳大聲吼了起來,對自己心中生出來的怯意有點惱羞成怒,“給爺爺放箭!叫這些南蠻子去喂王八!”

“放箭!”

“他娘的快放箭!”

西夏人也開始擂鼓吹號。

急促的戰鼓之聲、徹天的號角聲與高吼的命令頓時響徹山谷,頃刻之間,被眼前景象所震驚的西夏士兵都回過神來,密密麻麻如蝗蟲一樣遮天蔽日的箭雨,射向葫蘆河的江面。其中還夾雜著小型的旋風炮所發射的石子。

但宋軍對此早有準備。江面上,一面面幾乎有兩人高的盾牌迅速地豎了起來,整整齊齊密不透風的排列在船的正前方與正前方的上空,頃刻間便樹起了一道道黑色的屏障。只見西夏人射出的箭如同冰雹一般,紛紛落在這些盾牌之上,滑入江中。真正給宋軍造成的傷害,簡直是微不足道。

沒有留下任何給沒啰臥沙沮喪的時間。抓住第一輪箭雨過後的短暫空隙,宋軍從船上便開始了回擊。沖在最前面幾排的宋船上的神臂弓手與鋼臂弩的弩手們,用一輪齊射回敬了磨臍隘的西夏守軍。鋒銳的三棱箭頭從西夏守軍的頭頂落下,轉瞬間便收割了上百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