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七節(第2/7頁)

劉昌祚站在甲板上的將旗下,紋絲不動,辭色自若,只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東岸。

擡起頭來,幾乎已經看不到天空,頭頂上只有密密麻麻的矢石在飛舞,有夏軍射出的,有宋軍射出的,有分不清是誰射出來的……只是不斷聽到有戰士落水的聲音,有軍官大聲吼叫、咒罵的聲音……還有充斥耳際的戰鼓聲。

隨時可能有一枝箭落下來,奪去劉昌祚的性命。

這裏是宋軍將旗所在的地方,是沖在最前面的戰船!同樣也是西夏人重點攻擊的對象。幾乎七成上的旋風炮,都是打向劉昌祚的座船。不斷的有親兵受傷,甚至戰死。好幾次箭矢幾乎就是擦著劉昌祚的耳邊落了下來。

劉昌祚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世上只有怕死的將軍,沒有怕死的士兵!

越是靠近東岸,西夏人的箭雨就越是瘋狂,宋軍盾牌所能擋住的箭就越少。被箭射中的宋軍士兵與櫓手越來越多,不斷有人落水,沒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死傷,只見葫蘆河上,到處都是鮮血的紅色。

但是主將站在將旗下。

主將的座船沖在最前面!

沒有任何猶豫、退縮的理由!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信念,追隨那面將旗,向前,向前!再向前!

一個櫓手倒下,立即有另一個士兵接過帶血的木槳,蕩開血紅的河水,繼續向著東岸奮力劃去。

“瘋了!那姓劉的是個瘋子!他娘的,這些南蠻子瘋了!”梁格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娘的給爺爺閉嘴!”沒啰臥沙瞪著眼睛朝他的監軍使怒聲吼道,一面怒氣沖沖的走下箭樓,大聲吼道:“孩兒們,準備出寨幹他娘的!”

“首領,為何要出寨?”梁格嵬此時已沒有心思顧及自己的面子了,急急忙忙跟在沒啰臥沙身後問道。

“監軍沒看見擋不住了麽?”在這當兒,沒啰臥沙已沒什麽好氣。

“何不憑寨而守?”梁格嵬實在已喪失與宋軍正面對抗的勇氣。

“那煩勞監軍在這裏守好了。”沒啰臥沙懶得解釋,不再理會梁格嵬,沖正在集合的部隊大聲吼道:“快,上馬,出寨!”

一個部將在梁格嵬身後低聲解釋道:“宋狗來的人馬太多,趁著宋狗沒有站穩腳跟,將他們趕進葫蘆河才是上策。倘若宋狗全部上岸,圍攻寨子,光看宋狗今天這股狠勁,寨子就很難守住……”

“那你還呆在這裏做甚?”梁格嵬早就惱羞成怒,一把火正好發到此人身上,“還不快去準備出寨?”

劉昌祚一只手舉著一面盾牌,擋著如同冰雹一般撲天蓋地而來的箭石,率先跳下了戰船,順勢便用盾牌擊倒一個沖上來的夏兵。跟在他身後,數以百計的士兵紛紛跳到了磨臍隘口前面,不顧兩面山寨上飛來的矢石,與躲在簡陋的工事後面攻擊宋軍的守軍展開搏鬥。守在隘口的夏軍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敵人,眼見著下船的宋軍越來越多,而己方寨中援軍又“遲遲”不至,這些夏軍本無必死之心,此時都不禁心生怯意,竟被宋軍殺得步步後退。

浴血殺出一塊地盤的宋軍迅速地組成數個方陣,鳴鼓共進。劉昌祚搶過一面將旗,插入身後地中,執盾高呼道:“今日之戰,有進無退,敢退過此旗者斬!”

“有進無退!”

宋軍早已殺紅了眼,此時頓時一齊高呼,響震山谷。

劉昌祚立於將旗下,見不斷有船只靠岸,加入的士兵越來越多,又厲聲道:“孩兒們聽著,牌手居前,神臂弓次之,弩手再次,馬軍最後!列陣而戰,今日必生擒沒啰臥沙!”

“生擒沒啰臥沙!”

宋軍的鼓噪沒啰臥沙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宋軍在這麽短的時間,冒著漫天飛舞的矢石,一面與守軍血戰,一面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列陣,並且還整齊的向前推進著,卻讓沒啰臥沙大吃一驚。這些宋軍不僅僅是亡命之徒,還是一群有著嚴格紀律與軍事素養的亡命之徒!

沒啰臥沙一生之間,心中從未如此膽怯過。

但是,他同樣也沒有退路。

他的背後,就是鳴沙城,就是西平府!

“孩兒們,殺光這幫南蠻子!”

“殺!”

“殺啊!”

雙方在磨臍隘口這片扁凸形的山谷中糾纏混戰著。進攻的宋軍與防守的夏軍分成平行的數塊交戰著,雙方都無法投入太多的兵力,雙方都不敢後退一步。自辰時開始,一直殺到午時,整整兩個時辰,戰局始終僵持著,分不出勝負。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以千計的屍體,人的頭顱在士兵們的腳下滾來滾去,斫斷的戰刀,折斷的弓箭,遍地都是,鮮血染紅了磨臍隘口的每一寸土地。此時,惟有雙方的戰鼓聲,依然一樣的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