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三節(第2/6頁)

“純父言之有理。”石越對司馬夢求的話也是深以為然。宋遼之間雖然貿易額達到一個空前的高度,遼國在經濟上對宋朝的依存度也增高,但石越也清醒的意識到一點——熙寧十三年,無論宋朝還是遼國,都不是工業社會。遼國這樣巨大的經濟體,絕不可能因為宋朝斷絕貿易而陷入一種任人宰割的境地,只要遼國自己產糧、產鐵、產馬,他們在經濟上的任何依存,便都是有限的。這種情況下的經濟依存,可以為宋朝牟取適度的利益,但是如果過份了,將遼國逼得無路可走,對宋朝來說反而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一場全面的戰爭,那時候契丹統治者最直接最簡單的選擇,便是將人民的不滿轉移到宋朝身上來,最起碼,整個河北、山西,甚至大宋的精華地區汴京附近,都會淪為戰場。契丹人最終也許會被擊敗,甚至被消滅,但宋朝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是極其昂貴的。而至少現在,大宋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

但是,有一點石越也很堅持:河套平原絕不能讓給契丹。狼山以北,甚至黑水城,在宋軍力不能及的情況下,都可以讓給遼國。但是黃河百害,惟利一套,河套平原,是石越志在必得的。

“其余之事,可臨機應變,並非急務。”石越目光移到種古臉上,頃刻間便下定了決心,“眼下我要的,是找一名將領,率兵去河套。”

“去河套?!”司馬夢求與種古都吃了一驚。石越剛剛還同意司馬夢求的觀點,似乎要與遼國達成一定之妥協,此時卻要派兵去河套。

“純父方才說,只有遼軍過陰山之報告,並無說遼軍已至河套。可是如此?”

“確是如此。然遼軍既過陰山,不可能不至河套。”司馬夢求答道。

“那不必理會。河套部族甚多,此時尚忠於西夏,遼軍便是到了河套,亦不可能這般快平定整個河套。便是西夏,雖力有不及,然終亦不可能置之不理。”石越緩緩說道,見種古與司馬夢求都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眼下便要一個合適的人選,迅速出兵河套,只要占得立足之地,日後與遼主便有交涉之余地。否則一旦遼軍盡有河套,我能拿何物去換?且有一軍至河套立足,亦可牽制遼軍,翼護平夏。”

“妙策!”種古都忍不住要拊掌贊嘆。

“派兵急取河套?”王師宜目瞪口呆地望著章楶,“與契丹人硬碰硬打上一仗?”他目光興奮起來,但馬上想起一事,旋即黯淡下去,“然孤軍深入,蹈拱聖軍前車之轍……”

“王兄以為遼軍便敢真打麽?”章楶笑道,“縱然我軍孤軍深入,全軍覆沒,遼主便不怕我們進兵他的西京道與南京道麽?要打也只會是小仗,除非遼主派了一個不識大體的人為將。但遼主既想得出此策,又豈會隨便派個人來?”

“還是冒險。”王師宜一個勁的搖頭。在他看來,一個小小的河套平原,同時插進去宋遼夏三方勢力,若不打大仗,簡直不可思議。“補給是個大問題。”

“補給?”章楶忍不住笑了起來,“去河套還要想著全靠後方運補給,那不如不去。我若是石帥,最多運一次補給,保證其不至於在冬天被餓死凍死便可。其余的,只能自己設法。滅掉西夏前,焉有許多功夫來理會這邊角之棋?”

“最難者,在於擇將。”石越沉思良久,還是嘆了口氣,“苟不得其人,畫虎不成反類犬。”

“莫如下官親往。”種古考慮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適的人選。派往河套的軍隊,必然是東線諸部的。因此,為了保證將領與軍隊之間熟悉,選派之將領也必是東線的。細數他麾下的將領,折克行風頭正健,此時調他前去,他難免沒有想法,畢竟那是沒得什麽功勞可立的苦差事,哪裏比得下將來攻靈州下興慶府之風光無限?更何況輕兵前往河套,人數必不能多,頂多便是三四千人馬,用折克行並不合適。吳安國雖然是個人材,但是種古卻擔心他一個忍耐不住,與遼軍大打出手,反而壞了大事。以吳安國的性格,統軍千裏之外,誰能節制得住?慕容謙本來也可以,但是誰敢保證他的部屬到了河套不出問題?而且他與石越畢竟是親戚,亦不便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至於其余諸將,更不足道。想來想去,只有他自己親自出馬,才能穩妥。

但他話一出口,便被石越否決,“不可。平夏須臾不可離種帥。”

“種帥此時須坐鎮平夏,平夏方復,千頭萬緒,多賴種帥。石帥以為何畏之如何?”司馬夢求心裏也不是十分有把握。

果然,他方一提名,石越與種古便齊聲反對,“不妥。”兩人都沒有進一步解釋原因,然而司馬夢求當然也知道其中症結在哪裏。派遣到河套地區,雖然是邊遠之地,處境艱難,但同時正因如此,更易在部下中建立威信。兼之天高皇帝遠,手握兵權,節制一方,更容易形成割據之勢。如何畏之這樣野心勃勃的人放到河套平原,處在各種勢力之間,正是虎入山林,龍遊大海,其勢必不可制。石越雖然惜重何畏之之才,但是他心中卻是時刻堤防此人。戰時固可讓他領兵,然而一到和平之時,石越便立即削其兵權。只不過石越做得更加隱蔽而富有技巧而已。司馬夢求對這一層意思,也心知肚明,他本來也只是想行權宜之計,但見石越與種古皆如此堅決的反對,便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