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風未肯入東門 第三節

“啊?”這是石越並沒有預料到的挫折,他將目光投向潘照臨,發現他也在苦笑,顯然是早已知道了此事。

“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司馬夢求道,“智緣大師說,王介甫沒有退還使者的詔書,但也沒有答應復出,證明他還在猶豫。此外,據智緣說,王介甫就交鈔的事,給呂吉甫出了不少主意。師生之間至今都有書信往來,可見王介甫並非是不關心世務,而是對呂吉甫心有不忍……”

“智緣都遊說不動,還能有何良策?”石越頹然道,這一天之內,他也是受了太多的挫折,“難道呂吉甫真的命不該絕?”

“事到如今,只有找桑夫人了。”潘照臨並沒有這麽快放棄。

“沒用的。”石越搖了搖頭,“王介甫並非兒女子所能動者。若我親至金陵,還有五成把握能說動他,但是我怎麽樣也不能離京……”

“還是我走一趟罷。”

“不行,如今京師瞬息萬變,潘先生不能輕易離開學士身邊。”司馬夢求立時否決了潘照臨的建議,“連子柔也要召回來。”

“我接到的上一封信,是說子柔到了淩牙門。他要我把信寄到杭州某處……要多久才能回京,只有天曉得。”潘照臨道。

石越嘆了口氣,“不用著急。呂吉甫既然穩住了陣腳,事情也未必會如我們想象了。不過潛光兄此時的確不宜離京。福建子不是好相與,我料他馬上就會反擊。只是不知道是先朝文彥博還是先朝司馬光下手罷了。要扳倒他,只好指望蔡元長的了。”

“蔡京信不過。”潘照臨冷冷地說道。

“我知道他信不過。”石越淡淡道,“所以,若無十成的把握扳倒呂吉甫,蔡京便有什麽把柄,也不會露出來——他怕傷及自身。但尋常的東西,我也用不著,我要的便是能一擊致命的把柄。太府寺卿已經換了薛向,我不信抓不到福建子的把柄。太府寺這麽油水十足的衙門,哪有貓兒不偷腥的?!”

“學生擔心的卻是益州的局勢……”司馬夢求沉聲道,“若王介甫不肯復出,益州要如何收拾?還有蕭佑丹這次南下,只怕也不安好心。”

石越聽他說到蕭佑丹,不由問道:“純父偵知到什麽了麽?”

“河北房實是酒囊飯袋。”司馬夢求一提起此事,便一肚子的氣,“我現在都不知道河北房裏面誰是通事局的奸細——幾個潛伏在契丹的要緊人物,死的死,變節的變節,損失慘重。真正獨掌一面的人材,委實難得——櫟陽縣君可惜是個女子,若是男子,實是無雙國士——不過是受人一言之托,她到現在還照顧著李清的孤兒寡母。且學生看她不願意離開陜西,亦不好強求。而今真能與通事局周旋的,館內真是屈指可數。學生只得權且求智緣大師暫管一陣,然後設法調文煥過來。”

石越與潘照臨聽他這麽一說,便已經知道職方館對蕭佑丹的目的實是一無所知。石越在心裏嘆了口氣,溫聲道:“純父不要急,勝敗乃兵家常事。”

司馬夢求臉一紅,忙道:“是。”他也發覺自己有點心浮氣躁,在遼國之時,他最忌憚的便是蕭佑丹。這時碰到了老對手,雖然他在暗蕭佑丹在明,卻還是吃了這大虧,難免有些沉不住氣。

“收買多少官員,安插多少細作,這些都是小事。職方館第一緊的大事,是要弄清楚遼國各地的物價、稅賦,百姓有無怨言,官員的背景、操守,朝中的派系鬥爭,還有駐軍的人數,將領的喜惡,險要關隘的地圖。這些都能做好,便足夠了。一時間的爭鬥輸贏,左右不了大局,不必過於介意。”

“是。”

石越提醒司馬夢求後,便不再多說,轉過話題,道:“益州局勢,如今我也已無能為力。只要王厚、慕容謙盡快赴任,也許有轉機也說不定。”

潘照臨默默搖了搖頭,但是卻也沒有反駁。他從石越的眼神,便知道連石越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益州路?潘照臨隱藏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只要益州路的局勢無法穩定下來,呂惠卿的相位便不能真正的安穩,這才是福建子的致命傷。石越未必不明白這一點——否則他為何毫不遲疑的反對著自己離開京師,但他卻在下意識地逃避,以求良心的安穩。然而潘照臨卻是沒有這種顧慮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扳倒呂惠卿,越過司馬光,重新回到政治核心,掌握權柄,腳底下怎麽可能沒有踏腳石?從某種意義來說,不管石越自己心裏怎樣想,大宋朝的危機,就是他的機遇。

這是冷酷無情的事實。

但潘照臨沒有必要將這一切說出來。

便在這時,只見一個家丁急急忙忙向著書房走來,到了門口,朝石越行了一禮,稟道:“宮裏李都知派人來傳話,說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