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流以北即天涯 第三節(第2/5頁)

“這……”許繼瑋與石從榮不由對望了一眼,二人都覺得石得一太過謹慎了。

石得一瞥了他們一眼,“小心駛得萬年船。私自監視大臣,這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之前舊黨氣焰受挫,忍氣吞聲也就罷了。這時候他們氣勢正盛,又被呂惠卿一再挑釁,若有人按捺不住,將怒氣發到咱們皇城司身上,抓了咱們的人往開封府一送,這事要怎麽撕擄得清?現今風向不對,小心點好,小不忍則亂大謀。”

“大謀?”許繼瑋與石從榮都是一驚,卻也不敢多問,只答應道:“是。”

“再挑幾個精細點的,去盯緊呂升卿與舒亶。”石得一懶洋洋地說著,一邊擡起腳來,早有婢女上前給他擦腳,他停了一會,又說道:“舒亶省元出身,一向不太看得起別人,偏狹得緊。他若狗急跳墻,誰也料不到他能做出什麽事來……”

“信道,這……”呂升卿望著端坐在自己對面,神色猙獰的舒亶,冷汗都冒了出來。

“事到如今,只怕也猶豫不得了。”舒亶板著臉,緊緊捏著手中的酒杯,陰鷙的目光盯著呂升卿,森然道:“當今之策,惟有一不做,二不休!”

“但、但這事……”呂升卿避開舒亶的目光,遲疑著。

“秘丞不妨試想一下,當今最擔心的事是什麽?”舒亶逼視著呂升卿,不待他回答,便說道:“皇上如今最擔心的便是六哥能不能平穩繼位!今日天下第一大買賣,便是策立之勛!”

舒亶咽了口口水,又沉聲道:“今日之事,相公為求自保,只有給司馬十二栽上個大罪名——朝野中外,有誰不知道雍王是反對新法的?雍王極得保慈宮寵愛,司馬十二也是保慈宮極信任的外臣!若有司馬康招認供辭——司馬十二、呂公著合謀,妄圖在皇帝大行後策立雍王,推行更化之政,恢復祖宗舊制;陳元鳳輩首鼠兩端,聞風阿附,以求僥幸——秘丞以為皇上是信還是不信?”

呂升卿還未來得及回答,舒亶便又接著說道:“若果真如此,皇上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雍王反對新法皇上是知道的,司馬十二、呂公著在熙寧朝受了不少委屈,大志不得伸,皇上也是知道的——倘非變法,這二人不居政府為首相,亦必是樞密使,怎麽會連家屬都保不住?所謂‘空穴來風,必有其因’,官家縱然不肯全信,但能不起疑心?”

舒亶還有一句話沒有明說出來——皇帝信任呂惠卿其實遠過於司馬光,結果呂惠卿卻做了這許多欺上瞞下的勾當。皇帝對司馬光的信任,更不可能毫無保留。便連對石越、王安石,皇帝也是有猜忌之心的;更何況是司馬光?更何況是在此皇帝剛剛被信任的宰相辜負的時候?

皇帝一死,對政局有最大影響的人,當之無愧的便是高太後!而當今母子相疑,雍王名聲又極好,司馬光等人一向擁護太後,這時候政局又已經亂得一塌糊塗,立個長君來穩定政局,未必便不符合司馬光這些“君子”們“天下大公”的想法!

實際上,若全然站在為大宋朝、為趙氏著想的“公心”上來說,的確是立長君比幼主要好的。只不過,皇帝在這時候,卻還是要以自己的血脈優先的!

因此,只要做得足夠縝密,皇帝想不猜忌司馬光都不可能!

但這些話舒亶自然不會對著呂升卿說出來,呂升卿其實亦不過是個傳聲筒而已!

“到時候,皇上既無精神氣力來處理如此大案,為防黨爭愈演愈烈,不諱之後母後幼主無法收拾局面,惟一的辦法,便是將所有的案子,全部壓下來,各打五十大板。司馬十二自然要離開京師,待到新主名份已定,再召回重用;為安撫舊黨,在下自然也要免不得要被貶往遠州,以平息怨氣。但是呂相公,皇上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卻一定會留住他……”

“這又是為何?”呂升卿的腦子,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因為皇上知道雍王是反對新法的,呂相公於公於私,都會擁立幼主。”舒亶從常理推測,只能得出這樣的判斷。

只要保住了呂惠卿,就是最終保住了自己。

在舒亶看來,呂惠卿與長於深宮的高太後之間的權力博弈,勝算還是很高的。

呂升卿卻只是怯懦地避開舒亶的目光,既不敢答應,也不敢拒絕。幹這樣的事情,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勇氣與智商。羅織罪名,做偽供狀,謀害司馬康於獄中,再設計騙取呂家幾個衙內的口供……這可是要族誅的事情!呂升卿只要想一想,腿都有點發軟。他根本沒什麽野心,即使呂惠卿不當宰相也無所謂,只要能保住自己家這些年積累下來萬貫家私便夠了……舒亶也並不指望呂升卿的回答,他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下官已經將項上人頭交到了秘丞手上;秘丞可上稟相公,若相公許可,此事亦不煩相公動手,下官自己便能辦了;是福是禍,下官亦一人受了。惟望異日相公不要忘記今日下官之微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