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六節(第2/2頁)

這時候,曹友聞也只得耐下性子,裝出對那筆債務很感興趣的樣子,和周應芳敷衍著——這兩筆債務雖然表面看起來數額龐大,但若為了這個鬧到開封府,姑且不提那極低的勝算,只要想想因此會與汴京的錢莊行會結下怨仇來,曹友聞也不會去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

他耐心地聽周應芳繞著圈子和自己談論著這筆債務分割,故作親切的談起自己在杭州讀書時的所見所聞,表示自己對海商的理解與親近,又說到雙方都是由讀書人轉而經商,講起西湖學院和白水潭之間的種種趣聞,不動聲色地拉近著他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然後一面表達著對曹友聞在此事上的遭遇的不平,一面又委婉的抱怨經營錢莊的困難與委屈,間雜著還不忘和李綰、呂彰討論幾句錢莊法的得失。

周應芳似乎很會拉近他和別人之間的距離。曹友聞雖然心裏明明知道他這樣必有目的,但卻也忍不住覺得周應芳的確稱得上是個坦率、親切的人,而他們棄儒從商這一相似的背景,也的確讓他們之間有比別人更多的共同語言,兩人在很多地方遇到麻煩、困擾甚至快樂,都是如此的相近,曹友聞由開始的警惕、排斥、不耐煩,不知不覺間,便變得放松、親近,甚至是有點喜歡和周應芳的談話了。

便在這個時候,周應芳話鋒一轉,絲毫不露痕跡地將話題帶回到了他的主題。他以朋友的立場,暗示曹友聞,他願意出頭替曹友聞協調此事,和所有涉及到此起債務糾葛的錢莊交涉,替曹友聞努力爭取回一到二成的讓步。當然,他也同樣有想請曹友聞幫忙的事情,那就是希望曹友聞能將界身巷罰沒給他的保證金在富貴錢莊多存兩個月,並且很誠懇地希望曹友聞能夠再存入富貴錢莊十萬貫緡錢,他願意提供最高的利息額,而且時間也只要兩個月就足夠。

但是,至少在言語之中,周應芳並沒有這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他沒有將這兩件事說成是一件交易。甚至,為了表示誠意,周應芳還主動向曹友聞透露,他是為了和唐家爭奪在即將成立的大宋錢莊總社知事局的主導權,而在短期內需要籌集大量的硬通貨。

自然,聰明如曹友聞,不用提醒也會想到,如果幫助周應芳如願,對他們曹家將來的生意,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

從周應芳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表情,便可以知道這應當是一個叫曹友聞難以拒絕的建議。但周應芳卻還是無法如以往那樣的自信。

短短一兩天內,汴京幾乎所有的商人都知道了大宋錢莊總社的事情,而圍繞知事局十九個席位的競爭,也幾乎白熱化。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各種交易傳聞層不出窮的傳出來。

以周家與唐家的勢力,要拿到一個席位當然不是難事,可要占據交鈔局的主導權,就相當於還要爭取九席知事的支持——這卻是無論周家與唐家都沒有絕對把握的。為了占得先機,周家與唐家一方面要比別家出更多的救急金,另一方面,也要盡可能地幫助更多與自己關系好的錢莊進入知事局——畢竟,要爭取獨立知事與小錢莊席位的支持可能更加復雜與微妙,在此之前,余下八席大錢莊席位的爭奪,就成了周家與唐家真正能夠把握住的東西了。

如今的周應芳,最缺的便是金銀銅錢。相比而言,周應芳比起唐家來說,更容易贏得小錢莊的支持;但在大錢莊這一塊,周家卻要略遜於唐家。周應芳必須用一切辦法,爭取一切支持,每多爭得一席大錢莊的席位,都是勝利。

在周應芳心裏,曹友聞並不是多麽重要,他對曹家的底細所知到底還是有限,但周應芳做事的原則是,不輕易放棄任何微小的幫助,積少可以成多。

可即使是這樣,曹友聞未必便會投向他這邊。

不錯,所有的海商,即使是十八家內部,都會對唐家有或多或少的抱怨與不滿,但這卻正意味著唐家巨大的影響力。這些人背後會詛咒唐甘南的祖宗十八代,但當面卻會比波斯貓還乖巧。更不用提去得罪唐家了。

他事先的確已經有所了解,曹家在海商中,是與唐家關系較為疏遠的。

但疏遠與對立是兩回事。

不過,如果曹友聞最終不肯接受他的開價,對周應芳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挫折,他不會太放在心上。

所以,他還能坦然地望著曹友聞,等待對方的答復。

但曹友聞的回答,卻令周應芳大吃了一驚。連李綰與呂彰都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