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五節

“李兄、呂兄,是哪陣風把你們吹來了!”周應芳驚喜地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綰和呂彰,高聲笑道。

李綰與呂彰打量著面前一臉富貴之相的周應芳,二人對望一眼,呂彰微微嘆了口氣,道:“慚愧!我們是來找賢弟幫忙的。”

周應芳見二人神情,不由笑道:“若有愚弟能幫到忙處,二兄只管吩咐。”又揖了一禮,笑道:“請廳中敘話。”說罷便將李綰和呂彰請進正廳,敘了賓主之位,周應芳先笑道:“弟方聽說二兄又高升了,不及拜賀,不料二兄反先紆尊,真是折殺小弟了。方才李兄說有事吩咐,二兄既與家兄是金蘭之交,便也是應芳的親兄長無異,有用得著處,只需差一下人過來吩咐聲便是,弟自當過府聽教。”

“高升?”李綰搖了搖頭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冷笑。呂彰在旁苦笑道:“高升又有何用?言不聽,計不從,君實相公不過欲要納諫之名而已。”

“如今是名相在朝,二兄又何憂抱負不得施展。”周應芳笑著寬慰道,“便是君實相公不用,還有荊公和石相公……”外界雖然多以為李綰和呂彰在司馬光面前很受重用,但周應芳卻是心知肚明,司馬光無用二人之意,所以對二人的抱怨,也不覺驚訝。

“我二人都要成反復小人了,還說什麽荊公、石相?”李綰尖聲冷笑道,“禦史彈劾我二人,道我二人呂相公執政,就迎合呂相公;君實相公執政,又迎合君實相公,是反復無常,毫無節操的小人。象我們這樣的人,縱然不能誅之以正天下,也當遠竄四荒……”

呂彰忙打斷李綰的牢騷,望著周應芳,澀聲笑道:“世人毀譽,何足道哉?吾與李兄所求者,不過能一展胸中抱負而已。君實相公對我們表面上接納,實則不過虛與委蛇,不願落個拒諫拒賢的名聲而已。荊公入京後,又銳氣全無,天下之士,等閑難登其堂,況且我和李兄還在文章中得罪過他,我二人在他府前,連門帖都遞不進去。”

話說到這裏,周應芳已聽出言外之意,因笑道:“弟聽說石相公倒是個有胸襟的。”

呂彰又是嘆了口氣,只管苦笑,半晌才道:“不怕賢弟笑話,我們走投無路,原本也想硬著頭皮試試,可苦於無人引薦,又怕有人從中進讒。”

“進讒?”周應芳訝聲道。

“便是蔡京那廝!”李綰在旁恨聲接道,“前番我們去見他,已遭羞辱。君實相公不肯用我二人之謀,聽說也是因蔡京在旁挑唆。如今他又是石相公面前的紅人……”

周應芳這時已知二人來意,笑道:“所以二兄要找個在石相公面前說話份量不比蔡京低的人引薦……”

“周大哥曾經說過,貴府和李家、柴家頗有些淵源……”呂彰紅著臉說道,坦承了自己的來意。他口裏的“周大哥”,指的便是周應芳的族兄周益。這周益是西湖學院的重要人物,也是食貨社最早的發起人之一,只不過他後來的學術興趣突然發生極大的轉變,竟潛心研究起在宋代少有人知的墨子來,因此竟很少有人知道他與食貨社的關系。而李家、柴家,指的卻是李敦敏與柴貴友兩家——呂彰和李綰早年與周益交遊,結為異姓兄弟,知道周益的一段秘辛——周益原是“白水潭十三子”之一,曾經師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石越、桑充國等人,與李敦敏、柴貴友兄弟,也有極深厚的淵源——周益與柴貴友是連襟,而李敦敏之妹,又嫁給柴夫人的弟弟。

呂彰和李綰不敢寫信為這些事去打擾周益,這才厚著臉皮,來找周應芳幫忙。

其實不必明說出來,周應芳也早已知道二人心裏的算盤。不過,周家雖說與柴家、李家算是沾親帶故,每年也常常來往,但周應芳心裏卻也頗有自知之明……李敦敏與柴氏兄弟與石越算是布衣之交,外人看來,三人一路升遷,仕途得意,與石越的照顧提攜也有說不清的關系。可論和石越的關系也好,論在朝中大臣們心中的份量也好,柴氏兄弟的份量都遠遠不及李敦敏——當日司馬光便曾經薦舉李敦敏為禦史,雖然李敦敏屢次謙退,最終固辭不受,但此事已可見一斑;而石越拜相後,即擢李敦敏為鴻臚寺海外事務局丞——海外事務局目前統管一切別的衙門管不到、不想管的海外事務,在汴京官場很受輕視,但周應芳這樣背景的商人,反而能更加敏感的覺察到李敦敏在石越心中的地位。相比之下,柴貴友卻依然還在地方當官——而且還是從淮南富庶之地調到了河北,形同左遷;而柴貴誼雖回到汴京,卻只是擔任開封府推官,也沒能進入部寺。以他們與石越的關系而論,這是極為反常的——雖說唐棣如今也在西北當地方官,但唐棣卻到底是被呂惠卿排擠出去當知州的,而且石越拜相後,立即追論他參預主持湖廣屯田有功,除靈州知州兼管勾靈夏諸州屯田事,較之柴貴友,更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