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夜大雪風喧豗 第三節(第2/7頁)

“太子斷不會有事!”石越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信心,但因為實在對此沒有把握,居然也有些顫抖起來。再屈指一算時間,那麽——太子的確也應到了!難道……如若太子出事,那宿衛宮中的石越,還有何面目見朝中百官?他要如何向死去的趙頊交代?!

“聖人放心,太子斷不會有事!”石越又咬著牙說了一遍,“只是黑夜之中,萬萬不可自亂陣腳。臣立刻派人去接應太子,此時只須固守殿門,到了天明,叛賊便會不戰而潰!”

但帷幕後的向皇後卻遲遲沒有回答,石越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他心裏很懷疑這位皇後是不是承受不住悲傷與驚變的雙重打擊已經暈倒了,但他卻為禮法所限,無法進去察看,只得試探地又問了一句:“聖人?”

這一次,帷幕後發出的卻是一聲充滿了絕望的哀泣,然後是帶著哽咽與顫抖的哭聲。石越站在帷幕外,他能理解向皇後此時的悲痛與無助,但同時,他卻也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當他對著這樣一個悲痛欲絕的女人時,他既無法分擔安撫她的痛苦,甚至本能地想逃避她,可是理智卻又告訴他不能夠逃避。

就在石越仿徨無計的時候,帷幕後終於傳來了向皇後抽噎的聲音:“國……國家不幸,咱們……孤兒寡母,全都要拜托相公了!”

皇後的聲音裏幾乎是溢滿了哀求之意,“孤兒寡母”四個字讓石越驀地就心酸起來:“聖人放心,臣便拼得一死,亦會平定叛亂,保護太子安全!”

說罷,朝著寢殿又叩了個頭,便辭了皇後出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到了外殿,呼延忠與仁多保忠已經到了。二人手裏托著頭盔,臉色凝重,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石越打量著二人,心裏暗暗掂量。

殿前指揮使班素稱精銳,乃是馬軍編制,分左右兩班,每班滿編三百三十人,若非武藝絕倫,又得皇帝親信絕不能入選。他們不僅一直侍衛皇帝起居,連大慶殿、文德殿等正衙的守衛,亦由他們負責。石越素知這支“羽林軍”如同皇帝的親軍,而左班指揮使呼延忠是烈士子弟,祖上三代都死於王事,他由殿前侍衛班選入,雖然稱不上將材,亦遠不及狄詠人望高,能服眾,但對皇帝卻忠心耿耿。因此呼延忠與他的一百余部下,亦是他此時可以放心倚重的力量——他也別無選擇,若是連殿前指揮使班都背叛了,那可真是大勢去矣。但可惜的是,輪值的人數太少,只不過一百余人。

但仁多保忠與他的西夏班,就沒那麽值得信賴了,石越與仁多保忠一家打過太多的交道,仁多保忠當年還不是深得秉常信任,但照樣為了部族利益,首尾兩端。仁多保忠無論文韜武略,都遠勝於呼延忠,乃是西夏人中的佼佼者,但此人素來畏威而不懷德,若能向他展現出強大的實力,無隙可乘,此人便是得力的幫手;但他卻絕不會站在失敗者一邊!

西夏對這個西夏人如此信任,實是失策。

但幸運的是,今晚是石越在宿衛!黨項人與沿邊的許多番部一樣,有其可愛之處,對於能夠征服他們的強者,他們便心懷敬畏。當年王韶開拓河煌,殺人如麻,但當地西番卻都對他敬畏有加,其威信流布,令得夏主倉皇遠遁,但黨項人對石越卻沒有怨恨,只有敬畏。

只要仁多保忠與他的西夏班留在視線這內,那麽石越便可賭一賭他在西夏人的威望!此事固然極為風險,但此時石越手中兵力有限,一兵一卒都彌足珍貴,也只能冒險一試。

而除了眼前這二百多人以外,真正可以讓石越信任的,便只有殿前侍衛班這三千六百余眾的“羽林孤兒”。但殿前侍衛班的軍營在皇宮北面,它的本意是作為一支皇帝可以隨時調動的常備親軍,在皇帝親征或者出行時,跟隨皇帝身邊,保衛皇帝安全。雖然白天經常也會參與禁中輪值,但晚上卻是從不在宮中——原本從安全的角度來說,亦無此必要,外三重有皇城司、開武軍以及禦龍弩直、禦龍弓箭直的護衛,宮裏有任何異動,殿前侍衛班都來得及馳援。

誰又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皇城司、內殿班、禦龍右直、禦龍骨朵直、禦龍弩直、禦龍弓箭直,這許多軍隊,竟無一支可以信任!原本固若金湯,護衛森嚴的皇宮,一夜之間,竟變成了處處都是敵人的大陷阱。

負責護衛太子的禦龍左直此刻多半已經自身難保,其余的侍衛在皇帝死後,受太後影響太大,敵友難分。石越此時還能夠寄望的,只有第二重的天武軍——天武一軍兩個營十個指揮,混在一起排班輪值,每晚有五個指揮的兵力。或許是因為指揮過禁軍作戰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兩府對禁軍的影響遠大於班直侍衛,相對而言,石越在心理上更加信賴禁軍……所有這些問題,在電光火石間閃過石越的腦海,他馬上在心裏下了一個大膽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