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河百郡宋山川 第二節(第3/5頁)

曹友聞聽石越語氣中,帶著考較的味道,略想了一會方答道:“學生別無所長,相公召見,莫非是錢莊總社,便當與南海海商有關。”

他說完,抿著嘴望著石越,卻見石越的表情不置可否,過了好一會,才聽石越又淡淡道:“其實我找允叔來,是想問問東南商人與南海海商的家底……允叔須得和我說真話,然你亦可放心,我的問題不會太為難。”

曹友聞連忙欠身回道:“相公下問,學生自當言無不知,言無不盡。”

石越點點頭,問道:“以允叔的估計東南商人與南海海商,手裏通計能有多少金、銀、銅錢?”

曹友聞聞言,驚訝的擡起頭,卻見石越面無表情,他不知道石越打的什麽主意,想了想,方謹慎的回道:“這個……東南商栗如過江之鯽,學生也不能知道究竟有多少商栗……但以學生所見,家財在百萬貫以上的,總有上千家,至於十萬貫以上的,當數以萬計、甚至十萬計。這些人家,多少都會藏一些金銀、銅錢,便是這金銀、銅錢只占到家財的兩成,最少也不會少於二十萬萬貫……”

“兩成?”石越不動聲色的反問了一句。

“實際自然是不止兩成的,不過也不會太多。”曹友聞連忙說道,“東南商栗與中原、西北商栗不同,中原、西北商栗,家財多以天地、金銀為主,多者占到八九成,但東南,便是海商,號稱多藏金帛,可實際上,東南海商不喜歡如同北方一樣,挖著地窖,一窖一窖的藏著寶貨,故這金銀,亦極少有人家會超過家財的五成……一般來說,占到二三成較為常見。”

“允叔這麽說,未免有點不盡不實了。”石越的臉忽然沉了下來,“海商出海,追逐的無非是黃金白銀,如何會比西北商栗還少?”

“相公……”陳良方想替曹友聞解釋幾句,卻被石越冷冷的擋了回去,“本相只想聽允叔的解釋。”

石越一雙眸子,咄咄逼人的盯著曹友聞。他召見曹友聞,自有他的用意,但如果曹友聞竟敢在他面前耍什麽心眼,那這個人從此以後,就永遠都別指望踏進石府的大門半步。

曹友聞卻連想都不敢想,欠了欠身,從容道:“學生絕不敢欺瞞相公——相公說的不錯,海商出海,為的都是金銀銅錢,但若是相公去兩北一個富豪之家,主人便會指著一個倉庫說,此處全是絹,指著另一個倉庫說,此處全是綢緞,又指著幾個倉庫說,此處全是糧食,然後指著一排地窖說,此一窖是真金,彼一窖是白金,……然後會帶著相公,去看他家的萬畝良田!北人性格勤儉,無論貧富,都是如此,這似是天性。”

但相公若去一個南方的富豪之家,卻絕不會如此。南方的富人,與北人一樣,也會購買良田,但他們若要炫耀自己的財富,便會帶相公去看他的府邸是如何極盡奢華,巧奪天工;他府裏養著多少知名的歌妓;每天要燒掉多少名貴的香料,一頓飯要吃掉幾百貫甚至上千貫的銀錢……甚至如今杭州一帶的富人,蔚然成風的,是養一支蹴鞠社,此風便如同北方富貴之家養著好馬去賽馬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蹴鞠社不及名馬有用,卻要花更多的錢。

“相公曾經守杭,當知學生並無虛言,北人勤儉,然南人就尚奢侈,這亦是天性。以兩浙來說,普通百姓收入較北方為高,但其家中積蓄,卻往往比北方的百姓要少。三吳風俗便是如此,許多人家,房子蓋的華麗,衣飾望之皆然,但家裏連隔夜的存糧都沒有。當年災荒之時,因為沒有積蓄,所以許多人家只好把家裏的門窗劈成木柴來賣,結果這些木柴中,許多都漆著金!且南人又好遊樂,好口腹之欲,不止是富人如此,連窮人也及時行樂……”

“故學生所言,絕無半點欺瞞。”曹友聞雙目炯炯,望著石越,說道:“東南的確要比西北富裕,富商也為數眾多,然南人生性浮薄,若兩家家財相當,則家中之儲蓄,必不及北人。”

石越聽到這裏,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他在杭州當過知州,也知道一些杭州的風俗——當年他見到許多杭州人,已經窮的要借米過日子,但是家裏的碗,卻一定是美輪美奐的漆器。若是在北方,碰上這樣的窮人家,那一定是用很粗陋的陶碗將就了。

他心裏面,對曹友聞的話,已經信了七八分。

“如此說來,本相還須多打北邊富室的注意?”

曹友聞一愣,口裏卻如實說道:“學生雖不知相公的打算,然以學生之愚見,若是想叫富人出錢,還是只能指望東南富栗。”

石越奇道:“這又是為何?”

“雖然如學生所言,北邊的富人積蓄多,但其往往吝嗇,若沒有實際的好處,他們絕不會輕易往外掏一文錢;東南的商栗卻不同,他們生性便愛追逐一些浮誇的東西,如珍珠、象牙、珊瑚此類海外奇珍異寶,在國內的銷量,除了汴京以外,便數東南的城市賣的最好。南人愛攀比,好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