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機雲錦用在我 第六節(第2/3頁)

司馬光默默聽著,過了好一會,才轉向石越,問道:“子明亦如是想?”

石越輕輕點了點頭,“大行皇帝崩駕當晚,在下在宮中,可以肯定太皇太後並無策立雍王之意,否則在下亦活不過那天晚上。但太皇太後此後之欲保全雍王,亦是有目共睹。今日貢生上書之事,雖是意外,然只怕……”

“台諫、士子……”司馬光苦笑著,“只怕朝中百官,心中亦不能無疑。便是介甫與子明,亦不見得全然放心罷?”

“不錯。”王安石坦然承認,“便是大行皇帝,又何曾放心?本朝可從無設輔政大臣之先例!”

石越卻是默然不語。

“介甫、子明肯和我說這些,那是對我還未生疑。”司馬光望著二人,搖搖頭,嘆了口氣,“亦不瞞介甫、子明,我昨日已經上過奏折,請封呼延忠、楊士芳、田烈武三人為侯,仁多保忠晉公爵,托以班直兵權,以拱衛腹心,亦可稍安眾心……”

原來司馬光亦早有擔憂!石越看了一眼王安石,卻見王安石也在看自己。是時候了!

“平叛之功,固然不能不賞。然越以為,終不若釜底抽薪來得一勞永逸。”

“釜底抽薪?”司馬光不解的望著石越。

石越緩緩點頭,站起身來,抽出藏在袖中的南海封建圖,雙手捧著,親自遞到司馬光案前。

“此圖便是在下的釜底抽薪之策!”

司馬光疑惑的接過卷軸,緩緩打開,方看了一眼圖上的幾個大字,便訝然擡頭,望望石越,又看看王安石,“封建南海?!”

“正是!”

司馬光又看了一眼地圖,擡頭看看石越,又看看王安石——石越只管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並不多說什麽;王安石則低頭喝著茶,根本不去看司馬光。司馬光緩緩將地圖放到案上,低頭凝視地圖,默然良久,才終於擡頭望著石越,說道:“封建之好處我已經知道了。子明想不想聽聽為難之處?”

石越連忙欠身抱拳:“正要君實相公賜教。”

司馬光又瞥了一眼地圖,“為難之處第一樁,若是這張地圖泄露出去,我敢保證,宗室中定然人心惶惶,進宮前往太皇太後、皇太後面前哭訴的宗室,能擠破宮門。我這個山陵使,到時候難免亦要提心吊膽——子明可還記得,陳世儒夫婦為了想回汴京,連殺母這等喪絕人倫之事亦做得出來,如今要將天璜貴胄們全部趕到南海瘴癧之地,往好裏想那是封建,若往壞處想,便形同流放。大鬧喪禮的事,也未必做不出來!將來攢宮前往山陵,是要宗室去送葬的,若是他們拉著攢宮不肯走,子明想想,這是多大的亂子!這些人全是太祖、太宗皇帝的子孫,子明欲拿他們怎麽辦?”

石越點點頭,“相公所言,誠然有理。不過,越亦想問相公,今日若對雍王說,要將他封建到南海,自立一國,相公以為雍王是否會拒絕?”

“自然不會。”

“不錯,雍王斷不會拒絕,更不敢拒絕。朝廷若行封建,他為怕日久生變,多半會立刻之國。雍王既然不會拖延,相公以為曹王可會拖延反對?”

司馬光搖了搖頭,“曹王事母至孝,又深明大義。平心而論,以曹王之才能,做個公卿,亦足勝任。只是本朝為安全宗室……”

“正如相公所言!若得封建,曹王得展懷抱,亦無拖延反對之理。”石越點點頭。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同類”,雍王之事,雖與曹王無涉,然其心中豈無疑懼?雍王既然走了,曹王若是不走,自向太後以下,宮中朝中,難道便不會猜忌曹王?

但這些話自然不便宣諸於口。“封建之詔一下,若最為親貴的雍、曹二王都欣然奉詔,敢問相公,還有哪位親王、嗣王、郡王敢為杖馬之鳴?!”

最重要的是,在高太後的心目中,究竟是她兩個兒子的前途重要,還是那些宗室們的不滿重要?!高太後只要不是鼠目寸光之輩,她就一定會希望自己的三個兒子以及他們的後代,能各為一國之主。更何況,封建之策,還能一勞永逸的幫趙顥擺脫麻煩——高太後保得了趙顥一時,難道保得住趙顥一世?而若是趙顥能自為一國諸侯,她死後,向太後與小皇帝也奈何不了他。

只要高太後心意堅定,宗室們又有誰敢鬧事?

“既便如此,也還有一樁難處——自此圖看來,子明欲用周制。此圖封建十九國諸侯,單單是護送這十九國諸侯與他們的族人前往封國,這筆開支,便已是駭人聽聞——若國庫豐裕倒也罷了,當此之時,傾國庫之力封建諸侯,諸國之土地、人民、賦稅,卻皆非大宋所有。這筆開支,要如何向天下交待?而若用漢制,則朝廷不僅要派遣諸侯國相,還要幫諸侯國征伐、建城……一切開銷,全要由朝廷負擔,朝廷財政斷然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