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嗟身世渾無事 第六節(第2/3頁)

書僮手裏捧著的,是一塊小小的玉玦。那是一塊白如凝脂的和闐白玉,上面刻著一條五爪白龍。衛棠一看便知這是宮中之物。但這個時候,已沒什麽東西能令他驚訝。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正要打發書僮出去回絕來客,剛欲說話,突然,白龍爪下的一個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糺”!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雍王一共有過三個名字,最初的、最不為人知的名字,便叫趙仲糺!

他一把抓起這玉玦,狠狠的捏在手裏,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叫他進來,我要見見他!”

“衛公子。”帶著雍王玉玦而來的不速之客,面目之醜陋,幾乎是令人不忍心多看——此人的半邊臉上,似是被滾水燙過未久,新結的傷疤蓋住了半張臉。此人開口說話時,雖然聲音嘶啞難聽,卻顯得極有教養,“衛公子,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衛棠吃了一驚,“我認得足下?”

“嘿嘿!”那人的笑聲中,不知是苦澀還是譏諷,“我這個樣子,衛公子不認得我亦是理所當然。不過,衛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在雞兒巷和你爭香月樓吳君君的那個紈絝子弟?”

“你……”哪怕衛棠再如何心如死灰,此時亦忍不住驚呆了,“你……你是呂相公府上的衙內?”他再次細看面前之人,卻不是呂淵又是何人?

“不錯。”呂淵笑道:“正是區區。”

“那……那你如何變得這般模樣?”

呂淵望著衛棠,卻沒有回答。

衛棠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玦,恍然道:“你也是雍王府的人?”

“如此說來,雍王果真、果真……”

“所謂成王敗寇,便是如此。”呂淵一雙眼睛,犀利的望著驚疑不定的衛棠,淡淡說道,“當夜若是成功,你我今日亦是封王封侯。不幸失敗,在下便如喪家之犬,公子亦免不得要受牽累。”

牽累?真是輕描淡寫。我想過要封王封侯麽?

“命該如此,又何必多言。”衛棠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那你今日來找我,又是為了何事?是想要我助你逃匿麽?”

“逃匿?”呂淵望著衛棠,哈哈大笑,“逃匿?!哈哈……”

“這有何可笑?”

“逃匿?”呂淵伸手指著衛棠,冷笑道:“衛公子可太小看我呂某了。天下又有幾個人知道我呂某追隨雍王?家父雖然因罪受責,卻亦是曾為宰相的朝廷大臣,休說我不用逃匿,便是要逃匿,亦不用煩勞公子!”

“那你……”

“我的這張臉,不過是為了便於行事。”呂淵指著自己被滾水燙過的臉,厲聲道:“自我用滾水燙過這張臉,將自己的喉嚨弄傷後,我便不再是呂家的人!如今我姓徐,叫徐定國!”

呂淵那種絕決的氣勢,一時將衛棠震住了。他與呂淵並無深交,但是眼前這個人,卻也絕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與他爭風吃醋的宰相府衙內。他隱隱感覺到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你這又是何苦……如今……”

“公子亦以為大事已定麽?”衛棠面前的這個“徐定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只要雍王一日尚在,大事便尚有可為!”

衛棠望著面前的這個狂人,大事尚有可為?此君已然神智不清了。

但是,這個“徐定國”,看起來卻甚有條理。

“我今日來見公子,非為他事。吾來此,一則為雍王之大事,亦是為了公子的前程……”

“前程?嘿嘿……”衛棠望著眼前的這個癡人,站起身來,便要送客,“我看你是找錯人了。”他有些後悔見呂淵,眼前的呂淵已經瘋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亦看不到雍王還有什麽“大事”可為。他寧可安安靜靜的離開這世間,亦不願意隨著這呂淵去發瘋。

但呂淵卻並沒有起程,只是平靜的望著他,“我聽說兩府要《秦報》限期轉讓……只怕用不了多久,朝廷便會清算衛家。”

已經開始清算了!衛棠恨恨的望了呂淵一眼,若非雍王身邊有這些小人,又何至於此?

但呂淵卻依舊只是不緊不慢的說著:“公子在《秦報》上,耗費了一生心血!然如今之勢,不論公子願不願意,這一切的心血已全部付諸流水。衛家數代經營,萬頃良田,亦免不了要淪為官產……”

你是來說風涼話的麽?衛棠的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那是一柄貨真價實的“真臘蕃劍”。

“做大事之人,本就如此。倘若失敗,便是這般結局。怨天尤人,亦屬無益之事。以公子之識度,當知此理……”

我怨天尤人過麽?!衛棠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

但呂淵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說道:“然若以為經此一事,便再無翻身之機會,自暴自棄,卻亦非豪傑之為。大丈夫縱到山窮水盡,亦斷不肯束手就擒。吾來見公子,為的便是眼前一轉禍為福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