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四節(第2/3頁)

一方面是以禦史中丞劉摯為首的舊黨諸君子對鹽債敕的反對,另一方面。卻似乎是還嫌朝野的局勢不夠亂,不僅舊黨、石黨中支持司馬光與石越的官員也紛紛上表為馬、石辯護,許多新黨官員也不甘寂寞,許多新黨官員的奏折,與其說是為了支持鹽債,倒不如說是為了借此機會出一口胸中的惡氣,甚至一些奏折中,試圖挑撥舊黨與石黨關系,從中牟利的意圖,根本不加掩飾。這些人打著支持鹽債的名義,對反對者大加抨擊,乃至冷嘲熱諷……高太後雖然對這些人深惡痛絕,卻又投鼠忌器——在表面上,她只能站在支持鹽債的官員這一邊,否則,事情將不可收拾。

而所有這些官員中,最為活躍的,便是權知開封府蔡京。這個同時受到司馬光、石越欣賞的“新貴”,自任權知開封府後,便因封建之事,很快令得高太後不太滿意。而如今,更叫高太後感覺此人乃是“喜生事”之人——蔡京不僅極為賣力地為鹽債辯護,而且還公然抨擊門下後省制度!他接連上表,以為門下後省制度,導致事權不一,貽誤國事,建議左右仆射兼任門下後省長官。

在高太後的心裏,蔡京的這個建議,倒並非不好。倘若兩府的宰相們,都是由她親自任命,她對兩府有著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權力,那麽,蔡京的這個建議,是可以考慮的。但目前的形勢,高太後卻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任何增強宰相權力的建議,她都不會去考慮。

高太後需要考慮的是,蔡京究竟是自己想拍司馬光與石越的馬屁,還是受了他們的暗示,來試探自己?

但不管是何種原因,高太後此時都後悔自己最初的遲疑,即使只是蔡京想拍馬屁,她的批答亦應當強硬果斷,只有幹脆、不留余地的駁回蔡京的建議,才能夠有效地阻止後面源源不斷地想拍司馬光、石越馬屁的人。

高太後也明白,有不少人當官,靠的便是揣摩上意。眼見著因為給事中們,司馬光與石越惹上如此大的麻煩,以他二人如今的權勢,多的是人主動出頭,來替他們鏟除後患。更何況,給事中本來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官職。

於是,她只是頭兩次批答時語氣不夠堅決,便惹來蔡京接連上表,而短短幾日之內,竟然果真有官員應聲附和!

這又是一個教訓。

高太後閉著生疼的雙眼,在腦子裏草擬著批答的詞句。這一次,既不能傷了司馬光、石越的面子,又要叫蔡京死心,從此不再提起,用詞語氣。的確都頗費周章。

這一切,從應付亂成一團的朝局,到批答奏折時的用辭,還有每況愈下的左眼,都讓她感覺到一種力不從心。高太後心裏越來越渴望找一個合格的幫手,但是,她心裏仍然還在時時戒慎恐懼著。她對任何臣下的依賴,都會成為她致命的弱點。她也不想在她垂簾的時期,留下私人幹政的話柄,外朝士大夫的力量如此強大,若果真在內朝中有私人幹政的事情傳出,對她只怕不會有什麽好處。

但是,她到底只是個老婦人。

從大的方面來說,對於朝中政事,她需要咨詢意見——不僅是外朝的大臣們的,所謂兼聽則明,以大行皇帝之智慧,也要派遣內侍出去了解民情政情。而高太後不僅僅需要了解政情民情,還需要有人能站在她的立場,設身處地的替她出謀劃策。士大夫的立場、考慮問題的出發點,許多時候,都與她相差甚遠。

從小的方面而言,她也需要有一人,能替她念奏折,說明事情的原委,讓她的眼睛得到一些休息。也需要有人能根據她口授的旨意,寫成恰如其分的批答,如此,蔡京這樣的事情,才不會重演……她很盼望身邊有這麽一個人,能夠老實、規矩、聽話,不至於激起兩府與士大夫的反感,最好生性恬淡,也不會利用這種特殊的權力興風作浪,並且自己能夠可靠的加以控制,絕不至於脫離自己的掌控……但是,盡管高太後心裏已經有了這麽一個人選,她卻難以下定決心。

高滔滔不能這麽輕易就被眼疾打敗。

雖然有點力不從心,但高太後相信自己尚能克服。也許,念過七七四十九天光明咒後,我佛慈悲,真的能有神效呢?

想到這裏,高太後勉強又提起精神來,提起朱筆,細想了想,在蔡京的奏折下面繼續批道:“……國初祖宗故事,給事不過寄棘之官,原不與封駁之事,先帝定官制,乃設後省瑣闥,省讀奏案,駁正違失……”

只寫了這麽幾句話,便覺手腕酸疼,又停下筆來,擡眼卻見陳衍正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因問道:“題目可要來了?”

“是”陳衍連忙失聲應道,趨步走近,將一份封好的文書,雙手呈到高太後案前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