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五節(第3/5頁)

這的確是一個無法令人滿意的條約——僅以絹、紬而言,就相當於宋朝每年白送契丹近二十萬貫。當然,這比慶歷增幣以後,宋朝每年要白送契丹絹二十萬匹、銀三十萬兩要好——當時宋朝同樣也是要送到雄州交割的。慶歷以後的“歲幣”,折價約合緡錢高達七十萬足貫,而這次朝廷的付出,大約也不至於那麽多。而最重要的,自然是文煥所說的“掩人耳目”——如此密約,只要不泄露出去,幾乎便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是即便泄露,沖擊性也比“歲幣”之類,要小得多。

在先皇帝勵精圖治,終於取消屈辱性的歲幣之後,以如今宋朝之國力,哪怕內部危機不斷,只怕也沒有任何大臣能承受得起再次向遼國繳納歲幣的責任。

其實能花幾十萬貫消災約禍,買下五年的清靜,亦是值得的。雖然沒有準確的賬目可看,但唐康到大名府後的觀察,以如今的貿易規模,他估計宋朝官私商販,每年至少能自宋遼貿易中凈賺遼人七八十萬貫——倘若果真打起仗來,這筆收入便沒有了。

宋遼之間為了每年區區幾十萬貫的收入而打仗,的確很荒謬——這筆錢對契丹雖然重要,但對如今每年中央賦稅收入便高達七八千萬貫的宋朝來說,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戰爭的結果誰都知道,兩敗俱傷。

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讓人一想起來,心裏卻是總是不舒服。

唐康並不希望看到遼人南侵的局面,他倒並不反對宋遼開戰,只不過他希望宋朝是主動的一方,由宋朝來選擇時間,大舉北伐。而且,他既清楚國內目前的局勢,亦知道自己的處境十分微妙——於公於私,他都不願意看到此時發生戰爭。

但是,只要一想到所謂的“兩朝通好”,是用這樣的條約換來的,而且還是宋朝主動去求遼人,他心裏便怎麽想怎麽別扭。

既然是兩敗俱傷,為什麽妥協的要是我們?我們妥協的總是我們?!

如何去算這筆賬是一回事,但是,唐康總覺得,為國家天下考慮,全然不算賬,自然不成;但永遠都把賬算得清清楚楚,只怕亦非謀國之道。

有些時候,是需要什麽賬都不必去算,只管拔出刀來砍便是的。

在這件事上,韓維才是對的。

他心裏面腹誹著,但終是什麽也沒有說。

這一定是司馬光的主張,大哥只是迫於無奈才妥協,所以打個才會加上那五年的約期……

內東門小殿。

“周以封建立國論!”韓忠彥驚訝的望著手中省試策論的題目,這才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用擡頭去看珠簾後,也可以猜到高太後的臉色不會好看。

但高太後卻看不見韓忠彥臉上的驚訝之色,她幾乎是尖著嗓子質問道:“韓卿,此當是兩府之意……”

韓忠彥乍聽此言,幾乎是一個激靈,“太皇太後何出此言?臣實不曾聞兩府有此等事……”

“韓卿休欺吾老婦,吾已遣中使往貢院問過,此題實是安燾所定,錢勰、胡宗愈不過附設而已。”她心裏極是懊惱——百密一疏,她只想著提拔錢勰,卻忘記錢勰原是贊成封建之議的,以錢勰的性格,要他主動挑起事端,固然不太可能,但指望他違背自己的心意去討好高太後,高太後亦不能做此想。至於胡宗愈,他對封建的態度,以前高太後並不清楚——但如今卻是很明白了。

但高太後怒火,卻全部發到了安燾身上。

畢竟,此事完全是安燾挑起的。

只是,高太後亦頗疑心,安燾也許不過是承兩府宰執的密請——當初可是政事堂力薦安燾為知貢舉事的!

“太皇太後!”她這話說得嚴重了,韓忠彥連忙跪了下來,頓首道:“臣之事君,猶如子之事父,臣等於太皇太後、皇上,絕不敢行此無父無君之事,縱偶有議事不合,亦當死諫,取舍定否,一決於上,又豈敢對君父弄權術,挾清議以要君?望太皇太後明鑒!”

“卿縱然不至於此,他人又豈能盡信?”高太後依然沒好氣。

但韓忠彥的聲音卻高了起來,“若太皇太後以為兩府有此弄權之臣,則請太皇太後明示,將之逐出朝廷,竄之四荒,以正朝綱。”

高太後猛的漲紅了老臉。

卻聽韓忠彥又說道:“太皇太後出此語,是有疑宰相之心。此必不出於太皇太後本心,其中定有小人挑撥離間於君臣之間。孟子嘗言,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父母。君臣之間,猶如手足父子,當赤誠以待,若相互疑忌,各用心術,非社稷之福。臣以不才,蒙太皇太後錯愛,忝列兩府,日夜思肝腦塗地,無以報太皇太後、皇上者。今兩府諸公,雖性情各異,才具有高下,見識有高低,然所忠於太皇太後、皇上者,則臣以為與臣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