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封疆盡是春秋國 第一節(第3/4頁)

盡管對於雍國來說,船只異常緊張,但雍王走之前,還是特意留了一艘大船留給他。這是雍王自己買的一艘民船,杭州的官員對這個失勢的雍王漠不關心,即使出於禮節的交往,也盡可能的避而遠之,只求將他安安全全送到呂宋島,便算可以向太皇太後交差。因此,也無人留意雍王還留下了一艘船和一個重要的臣子。

於是,衛棠一面留下來養病,努力適應著船上的生活,一面暗中為雍國做一些事情。

他喬裝身份,每日都要拜訪杭州的各色人物,從失意的士子,到有名的海商,甚至是能工巧匠,竭盡心力的為雍國招攬各色人材;除此之外,還要流連書肆與藏書閣,或購買、或雇人抄錄各種各樣的書籍;他也盡可能的購買一切他認為可能會有用的東西,從種子到紡紗的器械……到了晚上,無論再難受,嘔吐頭暈得再厲害,他也堅持回到船上來睡覺。他不再穿綾羅綢緞,不再愛珠玉金銀、奇珍異寶,他穿著最普通的棉布衣服,看起來象個窮酸的書生。

這是他第二次生命。

一次完全不同的生命。

他在大宋朝的事業已經完全毀了,這個強大的國家,這個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國家,亦已不再是他的家鄉。

他也不再是那個紈絝子弟,甚至不再是那個幻想著要做“陜西桑充國”的衛家公子——衛家偌大的家業,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毀了。頒行鹽債後,陜西轉運使範純粹將陜西鹽債定額的一半,強行逼迫衛家購買。衛棠的父親一時想不開,被活活氣死,但他家卻依然不得不變賣家產,購買鹽債。那時在汴京的衛棠還全然不知情,一直到封建敕頒布,衛棠想要勸說家人,變賣家產,舉族隨雍王出海,他才接到消息,他家除了那張巨額鹽債債券外,其余所有家產,已不足一萬貫!衛家百年的積累,蕩然無存,他合族老小亦別無選擇,只能背井離鄉,前往那聞所未聞的瘴癧之國。

這才叫做赤條條的一無所有!

比起他這一年中的巨變,那種挫折、苦澀、絕望……這區區的暈船之苦,又算得了什麽?

從知道他父親死訊的那天起,他不再視自己為宋人。

他已經是一個雍國人。

一個雍國人,又怎麽可以暈船?!

這個新生的國家,將是一個屬於海洋的國家。船對於雍國人來說,將會如同馬對契丹人一樣平常。

到了杭州後,為了助雍王購買船只、各種物資,招攬人手,衛棠又索性將那價值一百多萬貫的鹽債債券,以十分之一的價格,賣給了一個杭州商人。從此以後,他就真正的一文不名了。

他的族人,將從雍王那裏,分到一片采邑,但他們必須自己親自用雙手去開墾耕地、播種、收獲,到了農閑時則要幫助雍王修築城墻,打造兵器,征服夷人……這是衛棠在從汴京至杭州的路上,與雍王、呂淵一道,反復討論,定下來的立國之策。雖然海洋與貿易,可以帶來富裕,但惟有掌握了糧食、鐵器、戰馬,這個國家才能穩固,才不會受制於人。因此,未來的雍國,將以耕戰為本,以貿易富國。

這樣一個新生的國家,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用鮮血與汗水去換取,無論如何,都是容不下珍玩華服的。

他們要省下每一文錢,購買糧食儲備,直到他們開墾的農田能豐收;除非他們能找到鐵礦,打造出來足夠的盔甲、刀劍、箭頭,否則他們必須省下錢來,購買生鐵、出大價錢雇傭工匠,或者找海商購買武器;還有農具、耕牛、戰馬、藥材、醫生……衛棠再也不敢大手大腳花錢,他象個窮書生一樣,連吃飯都很節儉。

但是,衛棠卻發現,竟沒有任何人曾小看他這個窮書生。從雍王留下來照顧他的那幾個護衛的眼裏,甚至從他雇傭的梢工、水手眼裏,他看到的,是一種他以前渴望已久,卻一直未能得到的尊敬。那種尊敬是自內心的,不是因為他的家勢,不是因為想討好他,不是因為有求於他,亦不是因為懼怕……盡管他直到現在,在船上走路,依然踉踉蹌蹌。

“哼,一個鄴國公而已,有什麽了不起!”

衛棠聽到身後一個護衛憤憤不平的說道,又聽另一個護衛接道:“聽說鄴國公是英宗皇帝幼弟,宮裏頭一向很看重,只不知他們要封到哪裏……”

“什麽宮裏頭?又豈止是宮裏頭,鄴國公又有什麽了不起,依我看,還不是因為柔嘉縣主的面子?如今清河郡主是太皇太後面前的紅人,權勢正盛,準不給她三分薄面。準不知道柔嘉縣主與郡主情同姐妹?還有,汴京誰沒聽說過,柔嘉縣主至今未嫁,是因為和石相公有私情——你看豐稷跑前跑後這麽殷勤,他是石相公撫陜時的舊部;還有,薛奕居然把宗澤都派來了,就為了給他家帶個路,若非是為了石相公,誰又能差得動這個南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