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雲重陰山雪滿郊 第七節

太平中興十一年冬十二月乙卯朔。

丁醜。右林牙蕭蘇散、祗侯郎君耶律神奴以下六族,發私兵兩千,夜襲衛王城。衛王蕭佑丹、子蕭遜寧並罹難。

先是,蕭蘇散、耶律神奴以事陷蕭遜寧,詞連佑丹。及馬九哥死,蘇散、神奴大懼,聚眾私議,謂帝當復用佑丹為相,彼輩將無譙類。神奴乃拔刃大言,眾皆鼓噪。遂各以私兵,假命出廣平甸,圍衛王城。時衛王城守將貪懼,聞蘇散、神奴等至,竟棄城走。蘇散、神奴遂入城,執佑丹、遜寧父子大罵,並磔之。蘇散、神奴亡入阻蔔。

戊寅。蕭禧奏蕭蘇散、耶律神奴以私兵殺衛王蕭佑丹父子。帝怒甚,誅衛王城守將以下。蘇散、神奴六族皆族誅。以蘇散、神奴西遁,遣將追之,斬於招州。

己卯。罷朝三日。追贈衛王蕭佑丹尚書令、總北南樞密院事、天下兵馬大元帥、楚國王,遜寧信義侯,北面都林牙。蔭佑丹諸幼子、遜寧諸子。詔自皇太子以下,為佑丹哀。

壬午。詔南院大王蕭嵐窮治蘇散、神奴黨羽。帝念佑丹之功,乃下詔,凡曾論列佑丹者,皆罷官去。一日之間,以此免官者近百。蕭嵐遂興大獄,以此獲罪者竟數百家。

——《大遼通鑒長編》:

太平中興十二年春正月甲申朔。

甲申。以衛王蕭佑丹之死,罷宴。召見宋賀正旦使唐康、副使童貫於天寧殿。帝以國家多事,且蕭禧、韓拖古烈力主通好,蕭嵐亦陰為之言,乃許與宋重訂新約,令悉如佑丹與宋使樸彥成之舊。又令樸彥成仍許隨扈左右。南朝素懼佑丹,康以佑丹死,復生輕遼之意,對答不謹,帝不悅,以其石越弟,特優容之。

丁亥。帝招韓拖古烈,欲拜耶律信北樞密使,拖古烈以北樞密使之任未謀之府司,拒不草詔。帝不得已,詔南北樞密院、宰相府議,北府宰相蕭禧以下,皆懼耶律信主政,從此多事,竟交章薦蕭嵐為相。

戊子。帝以諸臣奏折付嵐,嵐大懼,且自以資歷淺,力辭。宋賀正旦使唐康歸國,令韓拖古烈宴於館驛。

己醜。帝見南院大王蕭嵐於金帳。帝從容問及北樞密使之選,嵐以蕭禧對。

壬辰。拜北府宰相蕭禧為北樞密使。以南院大王蕭嵐簽書北樞密院事,並招北樞密副使耶律信回朝,以耶律沖哥為西京留守。

——《大遼通鑒長編》:

紹聖七年一月十二日。

大宋雄州。

“籲——”唐康輕輕一拉韁繩,勒馬停在雄州城外,一面擡眼打量著這座邊關重鎮。

根據宋遼之間的盟約,雙方都不得隨意修葺邊城,邊城形制大小,皆有舊例,不得隨意增擴。雖然自熙寧起,宋朝不斷破壞盟約,以各種借口增修城防設施,但因為屢屢中途停頓,而自紹聖起,宋廷一則困於國庫空虛,一則司馬光力求“安靜”,因此,實際上宋朝是將河北的塞防重點,後退到了大名府防線。在以防禦為主的對遼戰略上,宋廷奉行的是一種讓唐康這樣的少壯派極為不滿的戰略思想——雖然在地形復雜、有險可守的河東路寸土必爭,但在開拓的河北地區,則是以大名府為中心,背靠黃河天險,構建復雜的防禦體系,屯積重兵,以確保汴京的絕對安全。同時一方面利用汴京達的交通,將汴京變成大名府防線的後勤補給基地,另一方面則以精兵宿將控扼太行通道,保證河北與河東的聯系不被切斷。

如此塞防體系,雖然的確是可謂“固若金湯”,遼人縱然能在河北平原肆虐,但如若雙方一開始就決定在大名府一帶決戰,遼軍就會面臨糧道太長,客軍在外,面對的是數不清的擁有火炮的城防要塞,以及數以十萬計的重兵這樣的窘境;而宋軍則可依托堅固的城防,還有從汴京到大名府成熟達的交通體系來運送糧草物資——比起分兵堅守邊界,一旦有事,則倉促調集大軍北上,逆戰於析津城下,不僅無險可守,而且宋軍糧道長而遼軍糧道短,一旦失利就極有可能形成潰敗,戰線將直接退到汴京城下——若是比起那樣的窘境,現時宋廷的防禦戰略,在軍事上的確是有好太多。

然而,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是以放棄大半個河北路為代價換來的!

汴京到是絕對安全了。但如若遼人一開始就不打算攻打汴京,而只是在河北路燒殺搶掠,然後揚長而去,宋軍將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這件事上,唐康感情上是站在新黨一邊的。石越的解釋是,不可不提前防範將來遼國出現英主,而大宋出現庸懦的君臣這樣的情況,那時候就會顯示出以河北的安全換汴京的安全是完全值得的……這樣的解釋可不能讓唐康心服。

眼前的雄州城,就是唐康心裏的一道傷疤。作為宋遼邊境最重要的幾座軍事重鎮之一,雄州城不僅遠遠不及唐康曾經任職的大名府城墻高大雄偉,而且因為南北貿易,商旅往來不斷,更是熙熙攘攘有如熱鬧繁華之市鎮,完全讓人感受不到那種軍事重鎮的威嚴。如果不是城外還有一小隊一小隊的宋軍騎兵在往返巡邏,城門口還有禁軍在檢查往來行人的通關文牒,人們也許都不會覺察到這是一座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