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 第二節(第3/4頁)

新黨的即將失控,已經夠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遼國的即將南侵,石越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要求對遼國強硬,甚至要求北伐,幾乎可以肯定是沒有王安石壓制以後,新黨將先發難的目標。這是他們不滿已久的事情。

如果遼軍南下——雖然這仍然會成為一個被攻擊的口實,新黨一定會痛罵這是司馬光與他長期對遼綏靖、軟弱的結果——反正都到了那種情況,也沒什麽號在乎的了。

聊足安慰的是,至少這些新黨官員到時候應該都會是主戰派。

可是,石越卻絲毫沒有辦法感到慶幸。

他腦子裏不斷浮現的,是王安石寫給他的一封遺信。

可能王安石事先有所預感,也可能只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未雨綢繆,總之,王安石預先留了四封書信劄子,一封是遺表,一封是給司馬光的,一封是給石越,還有一封給家人安排後事的。

寫給石越的這封信,王安石只說了一件事情。

“……惟願公等努力,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這是王安石在死前,對他的拜托。

石越只要一想到這句話,腦子裏就會冒出熙寧三年的九月,在邇英殿第一次見到王安石的情形,他甚至還記得王安石紫袍上的那塊不顯眼的油漬。

他也還能清楚的記得七年前,當他請王安石去杭州時,王安石對他說的話——“火坑我是不怕的!”

他腦海裏,這兩幅畫面,不斷交替浮現。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休說這也是石越自己的理想,便算只是王安石自己的,石越也斷不能辜負。

此時此刻,石越才深深的覺得,失去王安石,對於他,對於大宋,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盡管本人不太喜歡王安石,但高太後還是以最高的禮節,下旨罷朝三日,以示哀悼。除了派出韓忠彥親臨吊喪外,還賜給王旁十萬貫交鈔,作為治喪之用,又特別吩咐不遣內侍監護葬事。此外,議謚、追贈、陪祀高宗,還有王安石子侄的蔭封無一不是極盡榮寵。甚至太常寺與禮部已經開始議論,要將王安石配享孔廟——此事或者還將會爭論,但是最起碼會入祀先賢祠。

而遵照王安石的遺囑,他的靈柩,將送往金陵,與他的長子王雱葬在一處。船只車馬,皆已經準備就緒,王安石的靈柩,將只在寶相寺停放七天,然後,就會永遠的離開這座城市。

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石越並不是很想去面對王安石的靈柩,但是他知道,他是必須去那裏的。就像是演戲一樣,他去那裏,不是給王安石看,也不是為了安慰他的家人,而是給更多的人看。

他磨磨蹭蹭的拖了還一會,終於,還是吩咐親隨準備馬匹。自從讓侍劍做了石府的管家後,石越身邊的親隨、護衛就不斷的更換,很少有能追隨他三年以上的人,因此也沒有他特別信任的人,親隨現在都是侍劍幫他挑的,大多是依附石府或者桑家的客戶佃農的子弟,護衛則是高太後派來的班直侍衛。

紹聖以後,高太後在宰相制度上做了兩件事,一是將左右仆射改為左右丞相,在名號上加以尊重,但實際上紹聖朝的左右丞相,與西漢的丞相,不可同日而語,根本沒有開府辟官的權力。

另一件事,就是下旨從殿前侍衛班中,派出班直侍衛,給兩府宰執充當護衛隨從,這些班直侍衛兩年一輪換,完全是官派的差遣。

雖然這給人聯想,但石越倒並不介意。也許高太後的確別有用意,但這的確也是一種恩寵。因為宰執們的護衛,原本記應該是禁兵廂軍,升到班直侍衛,沒有什麽不妥,以宋朝宰執的威嚴,差使班直侍衛與差使禁軍廂軍,其實沒有任何區別——兵部尚書章惇的侍衛不過頂撞了他一句,當場便被章惇援引軍中“階級之法”給斬了,連衛尉寺都不送,事後高太後反而下旨褒揚章惇,被他殺了的侍衛的家屬不僅沒有撫恤,還成了罪人家屬。此事之後,好長一段時間,石越的十幾名護衛見著他戰戰兢兢,說話聲音也不敢太大。

惟一不便的是輪換制度,雖然石越大可對這些侍衛不聞不問,但隔兩年就要與新面孔打交道,仍然是一件麻煩事。不過這個制度高太後看起來也沒有認真執行的意思,韓維、司馬光在議事時提了一句,他們兩人的侍衛就一直沒換過。所以,石越甚至都覺得自己的那一點點懷疑也是想得太多了,只有潘照臨對此嗤之以鼻。但不論如何,石越並不想試著去請求自己的護衛也不要輪換。

這樣,他就必須忍受些許的別扭。

他的侍衛對他尊重有加,絕不會違逆他的命令,但是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親近信任的感覺。而那些親隨做事也不夠機靈,沒有誰能如侍劍那樣,事先就想到他要做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汴京一帶的人,雖然聰明機靈,但卻不太老實,讓人無法放心,從桑家蜀中老家找來的人,卻往往連言語都不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