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熊羆百萬臨危堞 第四節(第3/6頁)

自從昨天晚上遼軍兵臨城下以來,柴貴友還沒有上過雄州的城墻——他一直都躲在州衙之內,念佛頌經。

北平寨至保州的路上。吳家口鋪。

段子介勒馬停在吳家口鋪的入鎮路口,望著眼前的殘垣敗瓦,沉默了半晌,突然破口大罵:“賊遼狗!莫叫本郡遇上!”這已經是他一路上,所遇上的第三處村鎮,處處皆是一般景象,不僅人畜無遺,連房屋都燒得幹幹凈凈。

“段大人,斥候只找到了四五具屍首。”一個行軍參軍在前頭聽了斥候的報告,回來稟報:“這吳家口鋪原本有兩百多戶人家,男女老幼算在一起,該有上千人口,看來都是被遼狗掠走了。”

“押著這許多人,他們走不遠。”僅是一路上他們所遇的三個村鎮,加起來,人口便是上兩千。段子介執鞭沉吟,轉頭望向身旁的北平寨寨主李渾,他早知李渾之名,知道他曾是大宋精銳騎軍的護營虞侯,又是殿前侍衛班出身,如今北平寨戰略地位遠不如從前,留在北平寨實是大材小用,而他來定州,時間不算太久,現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因此才特意帶在身邊,正是為有所倚重。此時他心中猶疑,本待想問李渾,但旋即改變了主意,轉頭望著自己的參軍們:“諸君可有何想法?”

段子介身兼飛武一軍都指揮使,因兩府深知定州之緊要,因此定州轄下,除軍直屬部隊外,尚有一步營一馬營——若是再遲上個一年半載,定州甚至還會有裝備火炮的神衛營進駐。而此番率軍東援,他帶走了馬營近一千八百名騎兵,以及軍直屬部隊的大部——包括一個指揮的騎兵、一個指揮的輜重兵,以及隨他而行的護軍虞侯與幾十名執法隊,此外,還有定州巡檢麾下的三百巡檢,總兵力過了三千人。而隨行之武官也不少,雖然軍副都指揮使被他打回定州守城,但軍都行軍參軍,他卻不能不帶在身邊,還有七名軍行軍參軍,他帶了四名前來,一名是掌糧秣的行軍參軍——這是免不了的,按例此職兼任軍直屬輜重兵指揮使,其他三名,一位掌情報地圖,兩位掌作戰、訓練之職。此外,他還帶了一名書記官、兩位軍醫……這些武官,都是從七品的翊麾校尉、翊麾副尉。更不用說他的都行軍參軍以及馬營都指揮使,還是堂堂致果校尉!

近二十年的宦海生涯,的的確確讓段子介變得更加細心。他到定州雖然不久,但已經明白,河朔禁軍是一個論資排輩的地方,階級分明,上下有別。他若放著這許多致果校尉、翊麾校尉不問,反而先問一個罪臣起復的禦武校尉,難免沒有人不會心生怨恨。若是平時,他倒不怕這些,但如今大兵壓境,一點點怨恨累積,就保不定有人會因此勾結遼人,以泄私憤。

但他的參軍們似乎都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沒有人敢冒然回答他。

軍制改革在禁軍之中廣設參軍,其意圖一是為儲備人才,一是為主將決策之時集思廣益,在軍一級設“都參軍”一職,樞密院更是對此寄以厚望。但事實卻往往不盡如人意。有些禁軍中的確參軍們起到了幕僚的職責,而在另一些禁軍中,參軍們起的是清客的作用——他們似乎認為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奉承上意,因此專以揣摸主將的心意為先務。

段子介等了一小會,聽幾個人沒頭沒腦的說了幾句試探他意圖的話,強忍心中怒氣,轉身問李渾道:“李寨主,你有何看法?”

李渾忙趨前一步,欠身回道:“段大人,下官以為,遼人未及深入,所到之處,便大肆劫掠,而且又是殺人少,掠人多,這正印證了大人此前的判斷——其胸無大志可知。既然如此,下官以為,他們未必攻得下保州!”

“諸君以為呢?”段子介這次問他的參軍們的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點點譏諷。

這一次,一個參軍自以為明白了段子介的意思,忙大聲道:“李禦武說得極是。遼狗既然輕易攻不下保州,其頓兵堅城之下,師久必疲,我軍正好好整以暇,慢慢前去,以逸待勞,必克全勝!”

師久必疲……段子介正恨不得一腳將這個參軍踢到路邊的溝裏,卻聽到李渾高聲道:“不可!”

那參軍不料李渾跳出反駁自己,一臉傲慢的望向李渾,含譏帶笑的問道:“噢……李禦武又有何高見?”

他刻意把“禦武”二字說得極重,顯在譏諷對方的階級,李渾卻毫不在意,面朝段子介,大聲道:“大人,下官以為,遼人在北平寨淺攻則止,其必不久屯於保州亦可知。遼人若攻不下保州,多半便會引兵他去。我軍便算是快馬加鞭趕去保州,也未必能遇上遼人,何況緩緩而行?”

那參軍卻不服氣,譏道:“北平寨之重要性,如何能與保州同日而語?遼軍不攻北平寨,可未必不攻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