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勝寧終棄 第六節(第2/6頁)

他認真的用工整的小字記錄下來,又想今日若見著劉延慶,應該也問問他這個問題。

“張先生。”正想著,張癸便聽到劉延慶朝他打招呼,他轉過頭,見劉延慶一身戎裝,手裏捧著頭盔,走進殿中,他院忙回了一禮,道:“劉將軍。”

打過招呼,他才見著劉延慶的臉色不太好看,但這是容易想到的——劉延慶的第三指揮,自南門之戰以來,傷亡慘重,總共才三百余人,便有五十余人戰死,百余人受傷,還損失了副指揮使、摯旗、三個軍使、三個副兵馬使以及六十多匹戰馬……他不得不將兩個什將提升為軍使,讓行軍參軍兼任副指揮使。

如拱聖軍這樣精銳的上四軍馬軍,無法隨意補充兵員,而深州的局勢卻表明真正的惡戰還沒有開始,可劉延慶就傷亡了一半的兵力,他很快就有機會與別的哪個指揮合並,然後他很可能就要暫時屈居副指揮使。

如果他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不是每個人都能如田宗鎧一樣,時刻保持樂觀的。想到這裏,張癸與劉延慶寒暄幾句,便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劉將軍,在下有一事不明。”他頓了頓,望著劉延慶的眼睛,然後才問道:“你說咱們究竟為何要固守深州?”

劉延慶被他問得愣了一下,眼神有點遲疑,過了一小會,才仿佛確定了什麽,反問道:“這需要理由麽?”

張癸不解的望著劉延慶。

“武人的天職,便是效忠皇上,守衛國土,保護百姓。”劉延慶平靜的說道:“深州之地,是大宋之土;深州之民,是大宋之臣。豈有拋棄不守之理?”

“但兵法說……”

“什麽兵法說?”劉延慶突然笑了起來,他望著張癸,笑道:“兵無常法,但天地之間最大的道理卻是不變的。”

“那便是仁者無敵。”

“仁者無敵?”張癸一愣,正不知劉延慶這話究竟是漂亮的空話,還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忽然,外面傳來震耳欲聾的鼓角轟鳴之聲,便見一個兵士闖進殿中朝劉延慶大聲稟道:“劉大人,遼狗攻城!”

“啊?”劉延慶再也無暇理會張癸,連忙戴上頭盔,大步走出殿中,一面大聲喲喝著:“快快!列陣!上西城!”

劉延慶所屬的拱聖軍第二營,因為傷亡最為嚴重,遂被安排守衛西城與南城。因南城是遼軍最難列陣的攻城方向,而西城則面對的都是遼國的部族軍、屬國軍,其不擅攻堅,眾所皆知,因此這算是一個較輕松的差事。而劉延慶與荊離,以所部較為勇悍,皆被派到西城。兩部輪流值守,另有數百名巡檢、民夫配合,故此雖聞殺伐之聲震天徹地,但初時劉延慶倒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荊離的第五指揮尚有二百余名勇悍之士在城墻上,西面又不可能是遼軍的主攻方向,劉延慶心裏是懷抱著幾分慶幸的。

他登上城墻之前,心裏還在想著方才對那個張癸的鬼扯。劉延慶心裏面真是巴不得拱聖軍趕緊撤離深州,身處此險地。陷於遼軍的重兵包圍之中,他只要想一想,都感到頭疼。劉延慶可是深信用兵之道,在於以石擊卵,而不是以硬碰硬。但他與其他的武官不同,他是一個謹慎小心的人,既然姚兕已經決定要死守深州,他雖然在心裏大叫倒黴,但表面上卻是始終要與姚兕保持一致的,況且那個張癸還是個外探,說與他知,便是說與天下人知,劉延慶要與他說真心話,那才是見了鬼了。

劉延慶與尋常武官也是不同的,他也是讀書識字的,他知道誰愛聽什麽樣的話。誰家打仗是為了守土衛民?自然是為了升官發財。但是如今這世道,風氣已變,汴京上到朝廷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尤其是那些窮儒士子,最愛聽的,便是這類的話。既然他們愛聽,劉延慶倒也不介意免費奉贈,反正就是動動嘴皮,又沒有受傷丟性命的危險。

但他心裏面對張癸的嘲笑,在登上城墻的那一刻,立時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的視線之內,到處都是遼軍!

短短一段西城墻,遼軍竟扛了十幾架雲梯沖來,攻城的遼軍密密麻麻,真的如螞蟻一般,前赴後繼的沖來,他心裏格登一下:攻城的遼軍,怕有三四千人!

城墻上,荊離指揮著部下,不斷的射箭,根本不需要瞄準,箭矢如蝗雨一樣飛落,總能射中幾個遼人。幾個要緊的口子上,兩個軍使指揮著巡檢,推下滾石擂木;幾個民夫在城墻上架上了鐵鍋,拼命的扇火,燒著油鍋。燒著一鍋,立時往城下澆去,便是一片哀嚎之聲。

但這根本阻擋不了遼軍的攻勢,劉延慶已經見著幾個遼人已順著一架雲梯爬了上來,為首的一個遼人十分勇悍,揮刀便砍翻身邊的幾個宋軍,眼見著西城便要失守。劉延慶冷汗都浸了出來,此時也不及多想,拔出佩刀,便沖了過去,與那個遼人戰在一起。他的幾個親兵也挺著長槍,跟了上來,與登城的遼軍一陣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