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 第六節(第4/6頁)

王瞻與劉延慶穿的都是平常武官穿的紫袍,所帶隨從也不過三五騎,這茶館主人見慣了來往的官員,卻也沒有特別留心,找了兩張幹凈桌子,安排二人與眾隨從坐了,沽了兩壺酒,端上小菜,便牽馬下去喂馬,再無人前來招呼。若是平時,王瞻早已悖然大怒,拍桌子罵娘了,但此時與劉延慶在一起,他卻不知劉延慶脾性,故也收斂幾分,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與劉延慶喝著酒,一面說著閑話。

這時候茶館中的人已不算太少,卻有一小半客人,都在聽一個行商模樣的人,口沫橫飛的講著什麽。二人初時不以為意,只當市井閑人說著沒相幹的無稽之談,但那人聲音極大,二人坐在那兒,聲音便不斷往耳朵裏鉆,沒來由地聽得一陣,兩人卻都留上心了。

從周邊一些客人的小聲閑敘中,二人知道這個行商本是定州無極縣人,他經營的營生,是從相州購到綾絹到遼國的析津府去販賣,遼人入侵之前,他運氣很好,正在相州進貨,聽到兩國開戰的消息後,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原本他在相州倒也十分安全,相州乃是韓琦的家鄉,當地多的是名門巨宦,地處在大名府防線之後,遼人便再有本事,也攻不進相州。但他因為父母妻兒一家十余口皆在無極,自己是孤身在外,雖然自己保得平安,可定州卻是遼軍必然要經過的地方,他身在相州,卻也不免掛念家人,思前想後,便只帶了一個仆人,趕回家鄉,想要將家人接往相州避難。因為無極與鼓城毗鄰,此人又是個行商,經常往來於此,故此這水冰村認得他的人也不少。這茶館中,不少人都尊稱他為“安員外”,顯得極是熟悉。

這個安員外說的,正是他一路北來的見聞。而讓王瞻與劉延慶留上心的,卻是他聲稱三日之前途經趙州寧晉時,聽到的消息。他宣稱他在寧晉聽到傳言,有人看到南宮縣起了大火,遼人已經打過冀州,馬上便要打到大名府去了。

這個消息著實讓王瞻與劉延慶大吃一驚。雖說戰事一起,謠言四起是題中應有之意,唐康、李浩明明還在扼守苦水河,遼人攻入冀州實不可信,但此人卻是言之鑿鑿,寧晉縣挨著冀州,南宮有何事故,傳到寧晉也就是一天把的事情。劉延慶倒還罷了,王瞻心裏面卻已經打起了小鼓鼓,說到底,他對驍勝軍的現況,所知也極為有限,若然這個王員外所說屬實呢?那樣一來,不管環州義勇在束鹿玩什麽把戲,遼軍既然已經攻進冀州,那便也沒有道理再回頭來理會真定、祁州宋軍的道理,那在束鹿的,必然只是小股遼軍,無非裝模作樣,嚇唬宋軍而已。何灌以為他在布疑兵計,焉知遼人又不在布疑兵計?

若果真如此,那他王瞻立功的機會來了,他對遼軍打仗的方法素有所聞,遼人從來不肯在所占領的城池分兵把守,也許他能趁此機會,無驚無險的收復束鹿與深州!

這得是多大的功勞?!一念及此,王瞻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劉延慶卻沒把這王員外的話太放到心裏去,他一面喝著酒,一面聽那王員外手舞足蹈的說著大名府防線如何堅固,一邊宣稱遼人必然會在大名府吃個大虧,一邊又惋惜太皇太後駕崩得不是時候,聲稱遼人之所以敢於入侵,就是因為他們有巫師事先夜觀星象,算到了大皇太後將要駕崩……他津津有味的聽著,倒也不認為全是無稽之談。須知其時宋遼兩國,無論哪國出兵,都免不了要蔔卦判吉兇,若是兇兆,戰爭的時間都會刻意改變。大宋朝的朱仙鎮講武學堂,既講火器謀略,同樣也講奇門遁甲,由天象而斷吉兇之兆,也是將領們必學的知識。鬼神天命之說,就算儒生之中,也大半相信,何況文化程度遠低的武將?似太皇太後這樣的人物,天上必有一顆星星與之對應,這樣的觀念,劉延慶素來深信不疑,因此遼人若是事先有所察知,倒也並不奇怪。

他正在對眾多客人異口同聲的譴責大宋朝的天官們無能,致使朝廷對於遼人入侵全無防範而心有戚戚之時,忽然感覺到王瞻的異常。他的目光移到王瞻身上,見他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不由關心的問道:“哥哥,怎麽?”

王瞻正想得得意,劉延慶這麽一問,幾乎嚇了一跳,連忙掩飾性的喝了口酒,含糊回道:“這李琨死哪去了?”

他話音剛落,卻聽店主人殷勤的喊了一聲:“劉將軍、任將軍,是什麽風把二位刮來了。還是老規矩……”

王瞻與劉延慶循聲望去,便見李琨領著兩個武官正大步走進茶館,那二人見著王瞻,連忙齊齊行了一禮,高聲道:“下官見過王將軍,未知將軍前來,有失遠迎,伏乞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