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親誚儒者 第一節(第2/6頁)

而王厚看起來也並沒有隱藏實力的想法。

便在八月五日,遼主禦駕親臨深州,黃河北岸到處歡聲雷動之時,早就在武邑集結待命的神衛第十營與第二十營忽然對著對岸的武強開炮,九十門克虜炮與一百門多滅虜炮一齊開火,自清晨一直打到黃昏,炮聲之大,連深州城都清晰可聞。

這一日的炮擊,自然並無實際意義。克虜炮的真正有效射程,平射不過一裏,仰射最多三裏——實則要想形成有效殺傷,便是仰射,也只好在兩裏左右,打到三裏,即便擊中,亦已無力。至於滅虜炮,射程更近,最大射程也不過一裏有余,有效射程不過二三百步,僅與神臂弓相當——這滅虜炮與河間府城墻上的那些後裝子母銑火炮並不完全相同,事實上後者只是滅虜炮的過渡炮型,這種由高太後親自定名的“滅虜炮”,犧牲了射程,換來的是可以快速裝填發炮,每次能打出百余枚甚至數百枚鉛子,更妙的是,它方便運輸,可攻可守,造價又相對適中,因而被宋朝樞密院寄以厚望,被認為是可以一舉取代拋石機與神臂弓的火器。但以它的射程隔著黃河,自然更加不可能對武強城形成什麽威脅。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何況宋軍的這次炮擊,甚至連魯縞都碰不著。因此,這完完全全只是一次示威。

但是,這次示威卻似乎真的嚇到了遼主。

遼主次日便親至武強勞軍,他登上武強城樓,遠眺黃河之南,親眼目睹黃河南岸連營數十裏的兵營,遍地的戰馬與騎兵,還有數百門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炮,許久默無一言。當日他便返回河間,只過了一晚,遼國便為高太後發喪,遣使致哀議和。

唐康原以為石越斷然不會接受議和。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僅石越欣然接受,便是王厚坐擁步騎七萬余眾,兵強馬壯,也無絲毫進取之意。王厚自到了阜城後,便要求諸軍修繕營壘,堅壁以待。他將驍勝軍調至東光休整,改以雲翼軍駐冀州,龍衛軍與兩個神衛營駐武邑他親率威遠軍與雄武一軍駐阜城。又奪了仁多保忠兵權,調走聽命於唐康的橫山蕃騎,將神射軍、橫山蕃騎與鎮北軍混編為一軍,統歸何畏之統轄,駐於北望鎮。如今唐康孤身在冀州,仁多保忠孤身在武邑,兩人雖然名義上仍是當地官爵最尊貴者,但是姚麟與種師中如何會聽他二人節制?

仁多保忠是敗軍之將,倒也罷了。他也不願意在武邑自討沒趣,趁著韓拖古烈與韓敵獵南來,他便討了個差使,陪著這兩位遼使,準備先回大名。伯唐康自認是有功之臣,況且又是野心勃勃,豈能甘心這麽著被趕回大名府?而且他在樞府有年,固然得罪不少人,卻也同樣種下過不少的恩情,譬如龍衛軍的種師中,便與唐康是極好的交情,威遠軍的賈巖,更是受石越知遇之恩,與唐康也是莫逆之交——這些人任攤上一個,資歷又淺,官職又低,又有人情在前,唐康若去了,縱不能將兵權拱手相讓,也不免要對他言聽計從。只是王厚實是個厲害角色,嘴裏什麽也不說,卻不動聲色的將他按在了惟一他差使不動的姚麟身邊。雖說就算念在他幾次三番去救深州的份上,姚君瑞也免不了要給他幾分面子,但雲翼軍的事務,卻是半點也不容旁人插手。而唐康也並不敢放肆,只能暗自忍耐著在冀州繼續呆下去。

便在等候韓拖古烈一行之時,唐康還忍不住朝冀州城的城樓上看了一眼。

就在兩天之前,那城樓之上,還掛著武騎軍都校荊嶽的人頭!

“諸軍震栗”!每次想起這件事,唐康心裏面都會冒出這四個字來。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自大宋開國以來處死的最高級別的將領,但他可以肯定,這絕對是大宋自太祖皇帝以來,對統軍將領最為嚴厲的處罰。

當日荊嶽觸敵即潰之後,不敢返回真定,一路南逃,跑到了趙州城下才停下來。這些武騎軍的潰兵,禦敵無能,殘民有術,竟然在南逃的過程中,燒殺搶掠,趙州百姓雖然已有許多南撤,但留守的仍然不少,卻不料受過遼軍幾次擄掠後,竟又遭了武騎軍這道災。幸好趙州知州與通判頗有智術,荊嶽一到,二人便大開城門,奉上酒肉牛羊勞軍,溫言相待,荊嶽也不疑有他,只率數十親信進城,結果當晚被二人灌得大醉,數十人全被綁了起來,丟進牢裏。然後二人緊閉城門,親自登城守禦,城外武騎軍群龍無首,卻也沒有多少做賊的膽子,頃刻之間就作鳥獸散。趙州知州隨即遣人急報宣台,石越聞訊大怒,一面給朝廷寫奏章,一面就派了一名使者,持節至趙州,便在平棘將荊嶽以下四十余將校全部斬了,並令這使者帶了這荊嶽等數人的人頭,在河北諸軍州“傳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