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親誚儒者 第一節(第3/6頁)

大宋朝的統軍將領們,可還真的從未想過會有如此嚴厲的刑罰。

荊嶽的罪名不過三條:臨敵怯懦、敗軍辱國、殘害百姓。而他卻是堂堂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而且還是統軍大將。若依慣例,至多不過貶官流放。哪想到石越竟然不請旨便行軍法給斬了,還傳首諸州示眾。

據說此事傳到汴京,亦是一片嘩然。

然而自東京最後傳來的敕令,卻是認可了宣台的處罰。皇帝不僅下旨褒獎石越,還嚴厲警告諸將以此為戒。樞府在真定、趙州諸府州頒下榜文,凡武騎軍潰逃將士,至八月二十日前未至各官府自首者,皆以通敵論。又下敕令,荊嶽以下至各營主將、副將、護營虞侯,全都歸案處死,家屬流三千裏。

不但武騎軍諸將被嚴厲處罰,連兵敗的渭州蕃騎主將劉法也受重責,劉法被降職為從九品下陪戎副尉,戴罪軍前聽用,渭州蕃騎由慕容謙另行擇將統領。甚至連慕容謙也未能幸免,由遊騎將軍降為遊擊將軍。

可以說束鹿之敗,真正震動河北的,倒不是慕容謙的兵敗,而是兵敗之後朝廷與宣台對統軍諸將的重責。左軍行營都總管司諸將中,只有兩個人異常幸運:武騎軍副將振威校尉王瞻雖然先敗,然而事後經王瞻上表自辯,被認定所部是得到慕容謙撤兵的命令後才撤退的,他並無過錯,兼之他殺敵與損失大體相當,王瞻不僅沒受責罰,反而以振威校尉權領武騎軍主將之職;劉延慶更是作戰勇猛,射殺遼軍大將,天子特旨,晉升為致果副尉,改任橫山蕃軍都行軍參軍。

但在這個時候,至少在中軍與右軍兩個行營中,沒有幾個人去關注王瞻與劉延慶,大概所有的統軍將領,都很難忘記荊嶽那顆用石灰處理過的人頭。

所有的人,都在感受著時代的變化。荊嶽的那顆人頭,意味著五代以來中原王朝的驕兵悍將傳統,已經徹底結束。

在這樣的時刻,唐康是很識趣的。他絕不會蠢到此時去觸黴頭。盡管他無法理解,田烈武在河間坐擁步騎近五萬大軍後,反倒坐視著遼主在半個河間府來去自如,竟連襲擾遼軍的心思都收了起來;慕容謙就更加象是被打掉了銳氣,在橫山蕃軍步兵抵達後,按理說他應該軍勢復振,有一點興兵復仇的意思,然而他卻龜縮於鎮、定之間,毫無東顧之意。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遼軍已經無力繼續南下了。

而大宋在河北自東至西馬步十三四萬之眾,卻在行堅壁高壘之策,甚而堂而皇之的與遼人議起和來。

唐康突然很想回大名府,當面問問石越,他還記不記得他的“絕不議和”之誓!盡管他心裏面也明白,凡是身居石越那個位置的人,大概都是將背誓當家常便飯的。他若去指責他們,他們自然會有另一套大道理等著回復他。

“議和!議和!議個鳥和!”唐康在心裏面啐了一口,忽然一夾馬肚,掉轉馬頭,朝冀州城內馳去。

“都承!”“唐參謀!”冀州知州與通判萬料不到他來這一手,慌得在身後大叫,但唐康頭都不回,早已驅馬消失在城中。二人轉頭救助的望向姚麟,卻見姚麟正目無表情的望著北邊,身子連動都不曾動過。

同一天。

大名府,三路宣撫使司行轅內,溪園。一座石亭之內,亭中的石桌上,擺放著各色時鮮水果與點心,石桌兩旁對坐著兩位四五十來歲的白袍男子,兩人身後,各站著一位青衣侍從,都是低著頭,叉手侍立。在石亭東邊,離亭約五六步遠的水池之畔,還有一個中年白袍男子,正端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垂釣。這年八月上旬的大名府,炎熱並未完全消退,這溪園之內,樹木成蔭,清風徐來,好不清涼,若非石亭之外,到處都是身著鐵甲,荷戈持矛的衛士,真讓人有人間仙境之嘆。

“想來子明垂相當已猜到我的來意?”坐在亭內下首的一個男子,端起面前的玉杯,輕輕的啜了一口冰鎮酸梅湯,又將杯子放回桌上。他說話之時,一雙銳利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坐在他對面的石越。

“師樸……”石越回視著這位與自己同為遺詔輔政之臣的參知政事、兵部尚書,默然一會,能讓韓忠彥親自來做欽差,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如今之事,莫大於與遼國的議和,“是皇上不準麽?”

“是。”韓忠彥微微點了點頭,“皇上不肯與遼人議和,想叫垂相不要接納遼使。”

“如此,皇上只需遣一介之使持詔前來,便足矣。”石越淡淡說道,“勞動師樸前來,想來此事仍有轉圜。”

韓忠彥不置可否的笑道:“軍國大事,有時只憑著公文往來,卻也說不太清楚。故此我特意來問問垂相的本意。到底是真議和,還是假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