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更雪壓飛狐城 第二節(第2/7頁)

沒跑多久,陳慶遠便已見著範丘,他騎了一匹黑馬,正微側著身子,和身邊的幾個參軍低聲說著什麽,見到陳慶遠過來,範丘不待他行禮參見,便說道:“十將軍,你不是與徐參軍去勘了四五回路麽?”

“是。小將……”

範丘卻是沒什麽耐心聽他解釋,“一共便只十門炮,一門翻在路旁,一門陷在那破水溝裏!他吳昭武是不心疼,一聲令下,扔了繼續趕路。俺老範有甚家當?可是你十將軍回來說了,這條道尚能通車乘的,火炮也走得動。這前半路是好走的,便已丟了兩門炮,後半程你打算再丟幾門?”

陳慶遠被範丘數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不知如何辯解。此番他們受令到河套蕃軍的吳安國帳下聽令,這吳安國乃是當朝名將,陳慶遠也好、範丘也好,都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吳安國說要做什麽,便是什麽。就算是吳安國說要打靈丘,他們雖然心裏覺得十分荒唐,卻也無人敢有絲毫的異議。幾個月來,陳慶遠便隨著吳安國的幾個參軍一道秘密勘察地形、道路。他給吳安國的建議,也是謹守本份的,既未誇大,也不曾故意叫苦——這條道路,雖然有一二十處地方比較棘手,但火炮勉強是可以通行的——如果吳安國肯讓他們先在前頭好好修整下道路的話。

但是,今天的這場雪,卻是誰也不曾料到的。而且,陳慶遠也想不到,吳安國根本不準備讓他們好好修整道路,他的命令十分粗魯,卻不容置疑——所有掉隊的士兵也罷、車輛也罷,都棄之不理。道路也只是粗粗修葺一下,能讓車馬通過就成。全軍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證行軍的速度,遇到一些麻煩的地方,他甚至會親自下馬去砍樹。

陳慶遠清楚的明白“不惜一切代價”指的是什麽,吳安國的一個參軍路上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摔斷了腿,吳安國冷酷無情的將他丟在了路上——這樣的天氣,如果他不能忍耐著回到瓶形寨的話,能不能活過這個晚上,是很難說的。晚上山間會很冷,還會有野獸出沒。

但吳安國的心卻似是鐵做的。他既然連他的參軍都能拋棄,幾門火炮又算得了什麽?範丘急得跳腳,可他也只敢找陳慶遠來發作。連留下一些士兵在後頭處理那兩門火炮他也不敢。吳安國的命令是一絲都不能打折扣的。

所有跟不上他行軍節奏的東西,都將被拋棄。

這個就是命運。陳慶遠毫不懷疑,如果神衛營成為累贅,那麽吳安國也會馬上拋棄掉整個神衛營。他參加了幾次極度機密的軍事會議,雖然沒有明言,但是他畢竟是講武堂的高材生,也曾經參加過對西夏的戰爭,雖然那時候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低級武官。陳慶遠能夠感覺得到,吳安國肯定制定了好幾種作戰方案,而且其中不止一種,是不包括他們神衛十九營的。

可是,無論如何,陳慶遠都想參加這次作戰。他勘探道路時,最遠到達過離靈丘城不過十裏的山上,那城池便建在滱水的東北,扼著這條道路的終點,雖然不是什麽雄偉的大城池,卻也十分堅固,堪稱易守難攻。遼軍的防守也算得上謹慎,在滱水的兩岸,靈丘城外,有許多的村莊農田,因此白天的時候,靈丘的城門是打開的,偶爾這座城市還會接待一些陌生的商人,但進出的人們都會受到嚴厲的盤查。哨探放到了村莊以外很遠的地方,盡管那些哨探經常偷懶,陳慶遠親眼看到他們曾經鉆進一個村莊中,一直到天色將晚,才心滿意足的出來,回到城中。

這等程度的松懈是可以理解的,一座本來就不太可能被攻擊的城池,再加上開戰五個多月,這裏就從來沒有過任何的戰事。無論是誰把守這座城池,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將百姓關在城內五個多月,讓哨探們象獵犬一樣時刻警醒。

況且,即使遼軍有這樣的松懈,陳慶遠也懷疑他們能否攻得下靈丘。

從發現他們那一刻算起,遼人的援軍最多兩天就可以趕到,快的話也許只要一天多點,如果有援軍趕到的話,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失敗——這是不言而喻的,他們事實上也只帶了三天的糧草。很可能,如果一天之內攻不下,吳安國就會放棄,那麽,到時候,他們能做的只能是逃命,他們的火炮,所有帶到靈丘城下的,要麽自己炸掉,要麽就成為遼軍的戰利品。

這看起來是有些瘋狂。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陳慶遠也好,範丘也好,似乎都沒有質疑。一方面固然是不敢,另一方面,他們心裏面也沒有認真想過要去質疑這件事。

這其中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他們的主將是那個人。

陳慶遠不想錯過這次作戰也是同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