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信簡群吏(第2/4頁)

安頓下來,我很快進入視事狀態。在洛陽的時候,我雖然不曾掌管中樞,但對天下富庶郡國的情況一向比較留意,知道得還不少;對交州轄下的這些邊郡,卻幾乎一無所知。因為它們每年的貢賦實在不值一提,遇上災年,只怕還要朝廷賑濟。這些郡設置的年代,都在武帝元鼎六年平復南越國的時候,限於郡內蠻夷很多,武帝當時采取了比較靈活的治理手段,雖然派遣官吏來管理,仍順應當地民俗,保留了不少蠻夷長老。當時一般中原的士人,都不願來此做官。武帝還特別下詔,規定有士人願意去交州為吏的,中原郡縣必須供給他們車馬財物,同時免去他們家裏的賦稅,使之無後顧之憂。治績考核方面,也可以得到優容,有功可優先升遷。這些措施很吸引了一些內郡的官吏,有的甚至全家遷居此地。經過大漢近三百年的治理,如今交州的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郵驛亭傳基本完善了。我一路行來,感覺除了人煙少些,其他地方和中原地區沒什麽異樣。交州物產豐富,沿路樹木郁郁蔥蔥,水道縱橫,無須過於勞苦,百姓通過采果捕魚,就可以飽食無憂。只是天氣過於燠熱,即便秋天也是如此,這點是讓我不喜的。

我來到這裏的時間很湊巧,過不了多久,就到了十月月朔,是蒼梧郡年底饗宴的日子。每年這天,全郡各地的縣邑都會派遣小吏帶著牛酒到廣信城來舉行宴會,太守會親自主持宴會,表彰忠信,黜落奸邪。那是全郡一年中最為狂歡的日子,除了官吏之外,地方上的三老、豪傑、七十以上的老者,都會受到宴會的邀請。普通百姓們雖然不能進入府庭,卻可以在府外觀看典禮,把官吏的喜悅當成自己的榮寵,這種現象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不過也似乎可以勉強理解,皇帝陛下的貼身奴仆,總是比三公還要得意忘形。同樣,作為生活在廣信城的子民,雖然自己也許蜷居蓬門陋巷,可是究竟勉強算是和刺史、太守、都尉的華屋相鄰,那也會頗有一些自豪罷!

對於全郡的諸多小吏來說,這也是一個值得期盼的日子,他們希望於辛苦一年之後,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得到郡太守的慰勞獎勉,最好的還可能被推薦給皇帝,擢拔為二百石以上的長吏。可以說一年的希望,就全寄托於此了。

牽召請求我來主持這次郡會,他稍微言辭很懇切:“使君身銜王命,駐節敝城,一城百姓都覺得與有榮焉!希望這次十月的盛會,使君能親步玉趾,蒞臨饗會,慰勉士眾,獎拔吏民,則群吏幸甚,百姓幸甚!”

他的話讓我很舒服。如果讓我主持的話,交州其他六郡的太守可能都會派遣官吏前來祝賀,這對蒼梧郡以及他來說,當然是有臉面的事了。雖然他的邀請有其私心,但我也確實想趁此機會露露面,同時認識一下各郡縣的小吏,查問民情,於是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那天一大早,我就洗漱完畢,整裝來到朝堂,掾吏們已經濟濟排了一堂,低級一點的官吏則都坐在刺史府前的院子裏,院子裏到處披紅掛彩,顯得十分喜慶。而且,讓我感到極為意外的是,除了牽召和各郡派遣的官吏之外,連住在端溪縣的蒼梧君也趕來了。

蒼梧君是當地蠻夷的長老,因為早就率領種人歸順朝廷,對交州的和平穩定有很大貢獻,光武皇帝 特別封他為蒼梧君,地位高於漢朝的列侯,相當於諸侯王。他為人一向謙恭,平常居住在封地端溪縣的群玉城中,不大理會地方官吏。朝廷每年都會派遣使者去群玉城慰勞他,送他大量金帛禮物。前一任蒼梧君趙義薨逝的時候,皇帝更是專門派遣禦史中丞持節來到蒼梧郡,發郡兵兩千人為趙義的陵墓填土,並贈以車馬、金縷玉衣及其他皇室專用的溫明秘器,蒼梧君下屬的蠻夷種人為此感到極為榮耀,發誓永遠效忠漢朝。現任蒼梧君也已經有四十多歲,他的名字叫趙信臣,長得身材短小,膚色黝黑,身上的漢式禮服剪裁得相當妥帖,腰間的革帶也束得整整齊齊,其上的玉具劍和印綬掛得一絲不苟。由於身材矮小,墨綠的綬帶差不多垂到地上。雖然他其貌不揚,但舉手投足之間仍有著王者的風範。站在他身後的是他的貼身侍衛,大多光著半邊膀子,執盾持矛,虎虎有威。

“不知君侯枉駕敝庭,慚愧慚愧。”聽了牽召的介紹,我緊走上前,對他躬身施禮,嘴裏又說,“敞有王命在身,不能大禮,敬請見諒。”

他笑道:“久聞使君在朝廷剛正不阿,讓權臣嫉恨,是以遭貶。寡人雖僻在蠻夷,也非常敬服使君的為人。想想若不是使君遭貶,寡人也不可能有機會得以親睹使君的玉容。古語有雲,塞翁失馬,安知非福。這句話大概也適合使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