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若繩糾(第3/4頁)

我似乎該責備耿夔的,因為晏兒當時由他全權負責,可是牢獄裏的事我並非不知道,我責怪他的話,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於是只能嘆氣:“她何嘗愧對我,我對她的歉疚,只怕此生是填補不了了。”耿夔的意思,無外乎阿藟已經失去貞潔,在世人看來,不配和我重合,實際我對這些看法一向嗤之以鼻。男子自己花天酒地,卻要求妻子獨守空床,本來就夠無恥;把這無恥堂而皇之地用“貞潔”二字來對女子進行約束,更是無恥之尤。何況阿藟這種遭遇,也不是她所願的,上天虧欠她太多,我要給她彌補。我只希望自己能活得長些,彌補她的時間也就可以長些。

轉而又想起龔壽的事,問他:“對了,龔壽說從來沒見過我,難道我們一個月前在鵠奔亭見到鬼了?”

耿夔也很詫異地道:“怎麽可能?我們當時在那裏宿留了兩三日,他怎麽可能沒見過,其中肯定有鬼。”

“看來真的有鬼了。”我看著黯淡的墻壁,心裏發涼。我說的有鬼,意思和他說的大有不同。

耿夔又想了想:“他是不是在跟我們逗趣。”

我搖搖頭:“一個小小的富家翁,敢和刺史逗趣,難道真活膩了?”

這點怎麽也該有點自信的,在大漢,得罪官吏可不是什麽好事,一個縣令就足以讓人破家,何況刺史。

耿夔脫口道:“據說,龔壽的內兄,就是本郡都尉李直啊。”

這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李直在蒼梧郡的地位,連牽召也懼他三分。龔壽若有李直做靠山,自然可以有恃無恐。不過,這倒讓我怒了,就算是有李直撐腰,他想跟我對抗,只怕還是不配。我道:“這些你怎麽知道?”

耿夔笑笑:“做使君的掾屬,怎麽能不乖巧。”

我也笑了,又道:“怪不得我問起龔壽的時候,有些掾吏支支吾吾的。倘若龔壽所說是真的,或許這世間真的有鬼被我們碰上了呢。”想起那天晚上夢見阿藟躺在我懷裏的場景,似乎暗示了我將在不久和阿藟見面,這難道真是鬼神的安排。我對鬼神向來是信疑參半的,嘴巴上的不信可能更堅決,曾經屢屢對耿夔說,史上有那麽多的王侯將相,他們所謂的建功立業,哪個不曾殺戮無數?誰又曾被鬼害了?我心底倒希望真有鬼神,那樣的話,惡人作奸犯科的時候,多少也會收斂一點,這世上也就能真的趨於太平。雖然,事實從來沒有給我滿意的答案。

耿夔道:“有沒有鬼,查查縣廷的郵驛簿冊不就知道了。”

這點倒不用他提醒,我剛才已經想到了,於是當即喚任尚進來,要他親自帶人去廣信縣廷把有關郵驛的簡冊給我找來。任尚興沖沖地去了,沒過多久,廣信縣令跟著他急匆匆地跑來,手上捧著一捧簡冊,見了我慌張地跪拜行禮,說:“聽說使君要查郵驛簿冊,下吏怕有什麽閃失,所以特來拜見,當面向使君陳述。”

我慰勉了他幾句,想起可以順便考察一下他對郵驛的了解,問道:“明廷可否告訴刺史,本縣鵠奔亭,如今派了幾個縣吏駐守?”

他本能地摸著腦袋想了想,遲疑地說:“鵠奔亭……下吏為縣令三載,好像沒有聽說過本縣境內有鵠奔亭這個亭舍。”

雖然已經有預感,我的背脊還是涼了一下:“拿簿冊來。”

他恭敬地將簿冊放到我案上,我一冊冊展開那些簿籍,目光從右向左一行行掃過去,確實沒有發現鵠奔亭這個名字,於是擡起頭,啞著嗓子對縣令道:“十一年之內的簿冊,你們大概都存留了罷,有空煩請明廷派人送來。”

他連忙回答:“有空,隨時有空,我這就去給使君拿來。”說著轉身就跑。

我也不阻攔他,和耿夔在堂上分析著這事,沒過多久,縣令又氣喘籲籲地過來了。我贊賞地說:“明廷果然能幹。”他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下吏的分內事,不敢當使君褒獎。不過下吏剛才鬥膽先查看了一下,本縣的確曾經有鵠奔亭這個亭舍,只不過在下吏上任前已經廢棄了。下吏對過往簿籍不熟,望使君恕罪。”

我再一次細細查看那些郵驛簿冊,之後我大大喘了口氣,雖然我不是聽人講什麽驚險傳奇,但是它比一般的傳奇還讓人驚悚,因為龔壽說的話都是真的。他確實當過亭長,不過也的確在五年前就已經解職。鵠奔亭在他解職後,隨即廢棄,在簿冊上注明的廢棄時間,和他解職的時間相差不久。

我又撫慰了縣令幾句,將簿冊還給他,告訴他沒什麽關系,已經廢棄的亭舍,縣令沒有義務還記在腦中。他如釋重負,眼光中仍有一絲疑惑,不清楚我的意圖。我不想告訴他詳細情況,只隨便敷衍了他幾句,將他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