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亞哥·卡裏略(第3/11頁)

法:新的一代沒有經歷過內戰,他們不怕內戰。

卡:確實如此,但我們還是要設法避免內戰。這是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因為今天與我們站在一起戰鬥的人可能是我們昔日與之交戰者的子女。我們不想殺死今天與我們並肩作戰者的父親。我們不想要求今天的青年去殺死他們的父親。我們不想分裂民主力量,迫使他們做出這樣悲慘的選擇。我們需要一切力量來推翻現政權。流血是一種浪費。佛朗哥主義並不是佛朗哥個人。要消除佛朗哥,你必須從根本上消除佛朗哥主義。要靠政治鬥爭,而不是靠報復性行動來實現。這就是巴斯克分離主義遊擊隊員和反法西斯愛國革命陣線所不明白的。這就是為什麽說他們搞謀殺是錯誤的。如果說,謀殺卡雷羅·布蘭科的行動雖然無濟於事,但由於是政治性的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麽其他的謀殺……謀殺現在當理發師的一名前警察就毫無意義。這類行動如果不是有利於政府和警察,那麽有利於誰呢?在某些情況下,我懷疑背後是否有政府和警察的插手。因為對那些人判刑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只有酷刑威逼下寫出的“自首書”。

法:卡裏略,您能肯定謀殺卡雷羅·布蘭科無濟於事?

卡:卡雷羅的死在政權中確曾引起了一些混亂,因為他是一個擔負著在移交政權過程中保證政權延續性的人。但現實並不因為他的死而有所改變。實際上又出來了個阿裏亞斯·納瓦羅[6]。這個人做著同樣的事,並且還頒布了反恐怖主義的法律。我不贊成對他搞暗殺,因為繼承他的人繼續進行著逮捕和槍決。您也許會說,但是卡雷羅的死鼓起了西班牙人的士氣呀。是的,在這種情況下,人民確實沒有哭他,甚至還慶祝了一番。但對我來說,著眼點並不在於得到微小的滿足,而在於推翻獨裁政權。

法:說得對。但是巴斯克分離主義遊擊隊員和反法西斯愛國革命陣線進行的暗殺行動,會使人們聯想到在西班牙發生了一些事情。過去,你認為西班牙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你在巴塞羅那和馬德裏上岸時,他們告訴你說:“除了鬥牛外,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卡:那時有一層沉默的帷幕籠罩在我們的四周,現在這層帷幕依然存在。只有像卡雷羅的死和五人因反法西斯而遭槍決這樣的驚人事件才會打破沉默的帷幕。為了提醒全世界經常注意我們,我們必須每天為它提供兩三具屍體。沒有任何人談到我們的罷工,沒有任何人提到我們同警察的鬥爭,沒有任何人報道千千萬萬的工人和知識分子正在采取雖不比炸彈引人注目,但卻更富有成效的手段進行鬥爭的消息。到佛朗哥消失時,你們將要問問自己,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們最終將對自己說,為了爭取自由,也許這些西班牙人做了某些事。你們最終還將承認,獨裁政權並不是像一個爛熟的蘋果那樣自行掉落下來的,而是被打倒的。有人說:“在西班牙,除了巴斯克分離主義遊擊隊員和反法西斯愛國革命陣線的謀殺行動外,其他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每當我聽到這種責備時,感到無比難受。我現在能這樣回答:“我對你們是有些了解的。在這個星球上發生的事件這麽多,以至於誰想得到新聞界的支持,他就需要向它提供種種駭人聽聞的事件。但人們怎麽可能沒有覺察到已經進行了多年的抵抗運動呢?如果沒有抵抗運動,監獄怎麽會人滿為患呢?肉刑又怎麽會那樣的殘酷呢?”

法:你們是唯一不談肉刑的人。有人向我們提供有關在巴西、希臘和智利存在肉刑的證據,但我們從來沒有,幾乎從來沒有得到有關西班牙存在肉刑的證據。

卡:確實我們從來不把注意力放在這個問題上。這是有意的,否則,就等於向大家揭示,今天僅在西班牙存在絞刑。絞刑架是中世紀的一種刑具。它由一個套住犯人頸部的鐵環和一根釘子組成。行刑時,釘子慢慢地插入犯人頸部……使受刑者無力掙紮。大事渲染這種酷刑,以博取人們的憐憫心是一種災難。我們對憐憫不感興趣。我們感興趣的是要求自由的呼聲。在一個禁止罷工的國家裏,人們舉行罷工時所發出的是要求自由的呼聲;在官辦的工會中,人們在選舉中取得勝利,爭取到政治集會的權利,是由於發出了要求自由的呼聲;學生運動掀起,獲得了教授的同情和支持,是由於發出了要求自由的呼聲;律師、醫生和工程師等職業協會加入抵抗的營壘,也是由於我們發出了爭取自由的呼聲。

法:當五人在行刑隊面前就義時,發出的不也是要求自由的呼聲嗎?

卡:是要求自由的呼聲。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因為這畢竟還是付出了五個人生命的代價,而且在他們之前還付出了另一些人的生命的代價,因為它危及和平轉變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