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剛至柔 至情至性傅斯年與家人(第5/7頁)

楊志玖回憶,當政府號召組織“青年軍”時,傅斯年召集開會,動員所內青年人參軍。他說:“你們現在不參軍,將來抗戰結束後,你們的兒女要問你們:‘爸爸,你在抗日戰爭中做了些什麽?你們將怎麽回答呢?’”21跟隨傅斯年多年的侄子傅樂德報名參軍,傅斯年去信勉勵:“你這次從軍,實在的好事。此時青年總當以愛國第一,立起志氣來,做於國家有益的事。我們這一輩的人,太多自暴自棄,或者懶惰無能,把這樣的局面交給你們一輩的手中,實在慚愧!只盼中國在你們這一代的手中,成一個近代的安樂國家。”22

敢在“委員長”面前蹺二郎腿的傅斯年,在鄉下卻十分謙抑。板栗坳到李莊鎮有七八裏之遙,且要上下一道陡坡,地方曾多次提出修公路的動議。1944年6月16日,傅斯年寫信告誡李莊區區長張官周:“前李仲陽縣長在任時,曾聞其有修築由李莊鎮直達板栗坳公路之議,日前始悉此路業已動工,並聞占用民田甚多,倘此路專為本所而修,則本所既無此提議,更無此需要,何妨還田歸民,就此終止,敬希將此意轉達地方經畫此事諸公。”23滑竿是傅胖子上下山依賴的交通工具。張漢青的父親張海洲擡過滑竿,他還記得:“傅所長胖得很,恐怕有一百七八,只有我老者張海洲和李伯周擡得起他。傅所長去鎮上辦事,擡滑竿的只要身體斜一下,他馬上就喊停,自己下來走。到李莊,有時區長張官周、鎮長楊君惠請吃飯。飯碗擺好,他一坐下來,剛捏起筷子他又站起來,看轎夫桌子上的菜一樣不一樣。要是不一樣,他馬上站起來就喊走。”24

20世紀40年代的傅斯年。

桂花院鄉民鄧素華告訴我:“傅所長家門口有塊曬壩,水竹兒編了個欄欄,圈得寬寬的,外人不能隨便進去。他家請了個燒鍋的(保姆),叫龍嫂,四十多歲。龍嫂的女都打發(出嫁)出去了。我們跟龍嫂進傅家耍過。屋裏頭書多得很,山一樣地碼起。後來龍嫂是跟傅家走了。”龍嫂走的時間是1945年8月底。她跟隨傅太太和傅仁軌第一次出遠門。他們坐船去重慶,同路人有哲學家金嶽霖帶著梁思成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人們相信,國難過後,會是萬家團聚的日子。

抗戰勝利後,傅斯年受師友胡適之托,代理北大校長。1945年11月,昆明西南聯大發生學潮,他以校務委員身份前往處理。他在給俞大綵的信中說:“地方當局荒謬絕倫,李宗黃該殺,邱清泉該殺。”“此次慘案,居然告一段落,太不容易。我所辦的,除了若幹共黨及CC外,尚未有責備我者,而稱頌我者甚多。”學生運動平息後,美國駐昆明總領事館在給國務院的報告中也說,“幸好有這樣一個人出面,他不是當官的,但有直接的權力處理局勢。”25回到北平,飽受勞累和詬罵的傅斯年,被戲稱為北大的“功狗”。

1947年,傅斯年高血壓病發作,他在妻兒的陪伴下赴美就醫。6月26日史語所幾乎全部同人到車站相送,弟子陳槃作《送孟真師偕夫人暨公子赴美療養別後奉懷二律》,詩曰:

江夜照離車,燈昏雨氣斜,廿年唯許國,四海未寧家,
衰疾余身患,憂勞與鬢華,平生知遇意,極眼去程賒。
百年新大陸,六月遠遊蹤,今古蟠奇抱,風潮蕩此胸,
辭榮同腐鼠,難識故猶龍,送君情如水,後夜滿吳淞。

勞榦作《和槃庵(送孟真師偕夫人暨公子赴美奉懷)原韻》,詩雲:

北郭送輕車,桓燈照雨斜,天人歸獨抱,風雨正無家,
倦客常千裏,羈身有歲華,瞬看春草綠,不信別程賒。
感激平生意,殷勤望別蹤,播遷疑小夢,湖海蕩余胸,
大宇平如鏡,叢山郁似龍,加餐公自勉,辛苦向吳淞。26

1946年春,蔣介石與傅斯年在北平文丞相祠合影。

送行的隊伍中還有“國府教育部”部長朱家驊、“交通部”部長俞大維等。

抵美後,傅斯年先在波士頓伯裏罕醫院治療。血壓正常後,移居新港靜養。1948年夏,稍見好轉,傅斯年忽然執意要回國。夫人勸他多療養一陣。他說:“國內要做的事太多,豈可偷閑而安居異國?”俞大綵自知拗不過他,只好把十三歲的兒子傅仁軌留在美國讀中學,托人照顧。臨行前,美國醫生“堅囑勿再任行政工作,以免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