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祖(一)(第4/8頁)

孔雀蒲桃錦,親自紅女織。

殊方初雲獻,知破萬家室。

瑟瑟大秦珠,珊瑚高八尺。

割之施精藍,千佛莊嚴飾。

持來付一炬,泉路誰能識?

"孔雀蒲桃"為"錦"的花樣,是最名貴的紡織品;"紅"讀如工,紅女即女工,破萬家而織一錦,名貴可知。"瑟瑟"以下四句,言凡此珍飾,本當供佛,而"持來付一炬",為滿洲喪俗,衣飾服禦焚之以供冥中之用,稱為"丟紙",並有"大丟紙"、"小丟紙"諸名目。緊接"泉路誰能識",深慨於暴殄天物。

紅顏尚焦土,百萬無容惜。

小臣助長號,賜衣或一襲。

只愁許史輩,急淚難時得。

此一段純為刺筆。"助泣"而哭臨,例賜素衣一襲。"許史"典出《漢書·蓋寬饒傳》注:"許伯,宣帝皇後之父;史高,宣帝外家也。"自是指鄂碩、羅什家人。我以為此一句亦有言外之意,倘端敬果為親生之女,何得無淚?急淚難得,不妨視作端敬與鄂碩無血統關系的暗示。

從官進哀誄,黃紙抄名入。

流涕盧郎才,咨嗟謝生筆。

按:世祖極好文墨,端敬之喪,既務極鋪張,則詞臣廣進哀誄,亦可想之事,故以下接連用北齊盧思道挽文宣帝及南朝謝莊兩典。謝莊一典,尤為貼切,《南史·後妃傳》:

宋孝武宣皇帝薨,謝莊作哀策文奏之,帝臥覽讀,起坐流涕曰:"不謂當世復有此才。"

當時與謝莊後先媲美者,內閣中書張宸,《上海縣志》有其傳:

張宸,字青雕,博學,工詩文,由諸生入太學,選中書舍人。時詞舍擬撰端敬後祭文,三奏草未稱旨,最後以屬宸,有雲:"渺落五夜之箴,永巷之聞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後誰人?"章皇帝讀之,泣然稱善。

又張宸《青雕集》自敘其事雲:

端敬皇後喪,中堂命余輩撰擬祭文,山陰學士曰:"吾輩凡再呈稿矣!再不允。須盡才情,極哀悼之致。"予具稿,中堂極欲賞。末聯有……等語;上閱之,亦為墮淚。

據心史先生考證,"山陰學士"指胡兆龍。"再呈稿,再不允",獨賞張宸一文;世祖在文學上的修養,實為清朝諸帝第一。

尚方列珍膳,天廚供玉粒。

官家未解菜,對案不能食。

此言世祖哀思過甚,眠食俱廢。"解菜"一典出《南史》:東昏侯悼女,廢食積旬,左右進珍饈,雲"為天子解菜"。征典及諸東昏,亦是刺筆。

黑衣召志公,白馬馱羅什。

焚香內道場,廣坐楞伽譯。

資彼象教恩,輕我人王力。

微聞金雞詔,亦由玉妃出。

此亦記實。"黑衣"謂南朝僧慧琳,善談論,宋文帝令參機要,有"黑衣宰相"之稱。志公、羅什皆高僧,以喻世祖所尊的玉林、木陳兩禪師;玉林且為本師。

"焚香內道場",謂在宮中大作佛事,玉林弟子行峰,隨師入京,作《侍香紀略》一書,言端敬之喪,玉林另一弟子茆溪"於宮中奉旨開堂"。以下"廣坐"之句,描寫內道場;下接"微聞金雞詔,亦由玉妃出",亦復信而有征。"金雞詔"大赦令,典出《唐書·百官志》。順治十七年秋決停勾,從端敬之志。《順治實錄》:

十七年十一月壬子朔,諭刑部:"朕覽朝審招冊,待決之囚甚眾,雖各犯自罹法網,國憲難寬,但朕思人命至重,概行正法,於心不忍。明年歲次辛醜,值皇太後本命年,普天同慶;又念端敬皇後彌留時,諄諄以矜恤秋決為言,朕是以體上天好生之德,特沛解網之仁,見在監候各犯,概從減等……爾部即會同法司,將各犯比照減等例,定擬罪名……其中或有應秋決者,今年俱行停刑。"

孝莊生於萬歷四十一年癸醜,逢醜年為本命年;但從來行赦,未聞有以逢太後本命年作理由者,若是則每逢醜年必赦,作奸犯科得逞僥幸之心,豈有此理?於此可知,本命年之說為門面話,實際上是從端敬遺志。

高原營寢廟,近野開陵邑。

南望倉舒墳,掩面添淒惻。

戒言秣我馬,遨遊淩八極。

以上為第二首最後六句,心史先生所釋極是,大致謂營廟事所必有。"開陵"即世祖後葬之孝陵。"倉舒墳"者,以魏武帝子鄧哀王曹沖字倉舒,比端敬子榮親王,生於順治十四年十月,至十五年正月夭折,尚未命名,本不應有王封,而以端敬故,追封"和碩榮親王",並有墓園。末聯"秣馬遨遊",將往五台山禮佛。

第三首的起句是"八極何茫茫,曰往清涼山",以下描寫有關清涼山的傳說。此山即山西代州的五台山,佛家目之為文殊菩薩的道場,由於"能蓄萬古雪",所以名之為清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