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第5/15頁)

戰爭也是藝術,它充滿了磅礴的氣勢、驚人的膽略、靈動的變化和天才的創意。如果你能像欣賞一首詩那樣去理解它,你就會被戰爭的主導者們所折服。

因為那不可修改,不許重復,隨時應變,而且奇幻橫生,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做不出來的。

就像這時的李煜,縱然他再聰明百倍,他也絕對想不到曹彬為什麽要輕舟突入,自陷重圍,而趙匡胤為什麽又要派另一支部隊十萬火急一樣地向曹彬靠攏,並且他們的會合地點居然是長江流域中稱為絕險的采石磯一段。

這一切都為了什麽?

但作為南唐一方,其實卻沒必要一定得知道。他們只要保持住自己的地理和人數優勢,搶先進攻,就足以勝利。比如說,搶在宋朝那股“援軍”的前面,立即由采石磯和湖口兩處出兵夾擊曹彬,曹彬就一定會崩潰。理由很充分——兵力對比。

采石磯當時的守將是南唐馬步軍副都部署楊收、兵馬都監孫震,兵力有兩萬;而湖口,守將名叫朱令赟,是南唐的神衛軍都虞侯,他的兵力是……十萬!而且大部分是水軍,南唐的主力艦隊基本都在他手裏。這樣的實力,如果能趁著曹彬正落單漂在江心裏,合力圍殲的話,至少也能把曹彬從江裏趕到岸上去吧。

那樣就至少能毀掉了曹彬隨身攜帶的那些民船、竹排、繩索……可惜李煜和南唐人做夢都想不到那些東西都是幹什麽用的,否則他們會舍得用任何代價去換。

但是歷史上沒有如果,曹彬一生唯謹慎,他不給敵人任何機會。在10月23日,他突然集結戰船,從正面強攻長江天險采石磯。

采石磯,是長江翠螺山臨水的盡頭懸崖,突兀江心,絕壁淩空,扼據大江咽喉,水流激蕩。歷代北方豪強如想硬攻過江,這裏是必經的生死場。總之……就是天險。

話說開戰之前,宋朝的大兵們站在船頭不住地打量著采石磯,有欣賞的,有運氣的,更有琢磨著待會兒怎麽打的,可是全軍主帥曹彬卻心不在焉,他躲在船艙裏連一眼都懶得去看。天險,又是什麽天險,他都煩透了。這時候,曹彬已經四十三歲了,前些年他跟著王全斌殺進了後蜀,那才叫天險,可又怎麽樣?

天險更要有人來守,這時他根本沒心去看江邊那塊一百三十多米高的大懸崖,總攻的時間到了,他只是下達了命令就了事。一句話,他煩。

戰鬥很快結束,采石磯當天就陷落,南唐方面除了滿地的死屍之外,還被活捉了一千多人,裏面就有楊收、孫震兩位大將軍,此外還有三百多匹戰馬。

這時,金陵恐慌民,長江天險沒了,曹彬的眼前是大片的開闊地,下一瞬間就會跳過來對他們大肆屠殺。但是驚人的一幕再次出現,他們怎麽也想不通,曹彬居然退兵了。而且是毫不耽擱,直接撤回了長江北岸。

南唐人徹底蒙了,開始舉國思考曹彬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但是答案還是不知道,只是據當時的目擊證人描述,說緊急撤退中的曹彬,仍然把那些體積龐大,累贅麻煩的民船、竹排、繩索等雜物帶在身邊,片刻不離。

緊跟著又傳來了最新的情報,說曹彬最後的落腳點,是在石牌鎮(今安徽懷寧)。就在那裏,剛剛強攻過采石磯天險的宋朝人行為詭異,集體發瘋。

那種情景南唐人能看得清楚,也能說得明白,但是就是怎樣都沒法了解——宋朝人到底在幹什麽?

只見宋朝的大兵們全體出動,他們扔下了戰艦不管,全都跳到了成片成堆成團的民船、竹排、繩索等等雜物還有各種釘子、斧子、鑿子等等工具之間,他們用繩子綁船,用釘子在船與船之間釘木板,還在水面上不停地量著,測著什麽方位,再把一根根的浮標柱子打進水裏去……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南唐人對這些事生來就懂,事實上如果這些事讓他們來做,肯定比宋朝這些二把刀要強得多。但是……但是這真的是那回事嗎?

最後他們終於沒法不信了,因為這就是在——搭浮橋。

一旦確認之後,南唐人立即就笑場了。沒辦法,就算再嚴肅再重大也沒法不笑了。浮橋,不是這麽搭的!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水流的力量有多可怕,你可以在小河,小溪裏搭臨時性的浮橋,可長江是什麽,萬裏水流有多大的沖力,再加上江面足有幾百米寬,自有人類以來就從來沒人想過要在長江上架橋,不管是浮橋還是什麽橋!

連從沒幹過體力活的李煜都在金陵的皇宮裏問自己的親信張洎——這事能成不?

張洎——陛下,臣翻過書了,書上沒寫,所以這事肯定不成。(載籍以來,無有此事,此必不成。)

李煜——啊,是這樣。我也覺得這是玩哪……(吾亦謂此兒戲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