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扒開黃河

十一月底的黃河水冰冷刺骨,帶著冰淩沖向了宋軍營地。在撤退之前宋軍終於被淹到了。幸運的是這個季節黃河的水量不是最充沛之時,人馬輜重並沒有一下子全毀。

宋軍緊急撤退,邊走邊回望,幾十年間丟掉的靈州城就這樣留在了身後,它本應被奪回來的!可是管不了這麽多了,這時最重要的是警惕四周,隨時注意追兵。

他們多慮了,這時仁多零丁還是沒有出城,黃河給宋軍帶來的噩運才剛開始。靈州一帶為了發揮黃河的水利效益,修建了眾多的水渠。這些水渠縱橫交錯,鋪滿周邊大地,只要黃河的水流出來,就會一個個注滿,是天然的阻擋路障。

宋軍想越過去,只能毀了各種軍械搭浮橋,分期分批地慢慢過。想提速的話,除非下渠裏遊泳。就這樣,高遵裕率領環慶軍在前,領頭先跑,劉昌祚的涇原軍給他們殿後,在他們的背後,靈州城的城門終於又一次地打開了。

仁多零丁的出現,迫使宋軍加快了撤退速度,一小半的涇原軍真的跳進了冰水裏遊過了長渠。等爬上來之後,百戰精兵也開始打哆嗦,而他們的前方,長渠復短渠,水渠何其多!某一天的晚上,被迫在一條大渠、一條小渠之間紮營。

環慶、涇原兩兵團分開了,仁多零丁等待的機會終於到了。天晚時西夏兵大舉進攻,涇原軍獨自應戰,一邊在寒風裏瑟瑟發抖,一邊拼老命地揮刀子,終於打退了西夏人,可全軍沒一個人高興。

都是老兵了,這個都懂。仁多零丁不是要一次性吞掉他們,而是在寒冷、缺糧、冰水、撤退中不斷地消耗他們,一點點地折磨至死。

形勢比人強,看懂了也得走上這條路。好容易越過各條水渠,第二次攻擊在一個隘口發生,這次前邊的環慶軍良心發作,派了大將俞辛、任誠來支援,結果全部戰死。涇原軍主將劉昌祚的副手姚麟出戰,才勉強過關;第三次攻擊在韋州城下,饑渴勞累的宋軍搶著進城,被西夏撿了個大便宜,死了很多人。

直到十二月的上旬,兩支隊伍才撤回宋境。這時他們已經用槍杆和弓箭來燒火取暖,全軍凍餓傷病,損失慘重。

環慶軍托了高大衙內的福,損失率是五分之一,受到重創的是涇原軍。從始至終,它幾乎沖殺在前,撤退在後,把西征重擔獨自扛在了肩膀上。這樣巨大的消耗,讓出塞時的5萬余士兵、5000匹馬,只回來13000人、3000匹馬。

減員過三分之二。

劉昌祚悲憤交集勞累過度,在靈州城下就病倒了,勉強掙紮回到國內後很長時間臥床不起,一代猛將從此意志消沉,再沒有什麽作為。

最失望的人莫過於宋神宗。從戰爭開始後,他日夜處於緊張的守望中,他傳令西北戰報不分晝夜只要傳來必須第一時間告訴他。這樣,他在一個深夜裏得到了靈州城失敗的消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宋神宗在震驚中計點整個戰役走向,發現傾全國之力發動的西征竟然繼續不下去了。

高遵裕失敗,王中正誤事,李憲雖然節節勝利,但遲遲不能到達主戰場,這時再孤軍深入,已經沒有意義,反而是送給西夏人的厚禮。

局勢竟然急轉直下,到了這步田地。

宋神宗在深冬黑暗的皇宮裏一個人獨自徘徊了一晚,心靈深處無數的念頭升起又旋落,一百多年的宿怨,10多年以來的努力,帝國的命運,難道就這樣失敗了嗎?

這不止是軍事上的失敗而已,連帶著的是千辛萬苦才掙紮起來的經濟國力、民心士氣,這時失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振作!與之相對應的,反對派的呼聲,甚至皇宮深處的阻撓,也會隨之而起……難道真的是天不佑大宋嗎?

這個念頭讓他非常痛苦。坐以待旦之後,他咬緊牙關簽署了命令李憲撤軍的指令。從這一刻起,他深深地知道,真的失敗了,堂堂大宋煌煌天朝,真的又被西北的跳梁小醜給羞辱了。他,宋神宗趙頊,與太宗、真宗、仁宗一樣,並不是什麽天縱奇才、中興名主,只是個志大才疏的庸人罷了!

對人嚴,對己更嚴,這讓宋神宗極力奮發年輕有為。可是這種性格有著巨大的自我折磨性,讓他不能忽略失敗,快速恢復。他陷入了低落的漩渦,無力,也不願剝離出來。

轉機沒多久就出現了,種諤的鄜延軍回來了。鄜延軍在十二月中旬竭盡全力抵達了白池,這是最後的極限,他已經用了所有的辦法,再也沒有半點前進的動力。

這期間軍隊曾經分裂過,從城京調給他的3萬禁軍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在饑餓中他們逃跑了。為了能活下去,這股巨大的逃兵不僅帶走了鄜延軍的戰力,還把種諤的後方攪了個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