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6頁)

高士奇說:“依張兄才華,題名皇榜,不在話下。可如今這世風,別人走了門子,你沒走門子,就難說了。”

張汧轉眼想想,卻又害怕起來,說:“有高兄引薦,張某感激不盡。只是……這……可是殺頭的罪啊!”

高士奇卻說得輕描淡寫:“此話不假!去年秋闈案,殺人無數,血跡未幹啊!這回皇上下有嚴旨,京城各處都有眼睛盯著,聽說行賄的舉人已拿了幾個了!不過,我只是領您認個師門,並無賄賂一說。”

再說那陳敬正在讀書,聽得外頭吵吵嚷嚷,幾次想出門看看卻又忍住了。聽得李謹的聲音越來越大,便想去勸他回房。可他去了客堂,卻見李謹已不在那裏了,便往張汧客房走去。

他剛走到張汧門口,聽得裏頭說話聲:“高兄與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您如此擡愛,我實有不安啊!”

高士奇笑笑,道:“張兄其實是不相信我吧?張兄,讀書作文,我不如您;人情世故,您不如我。你等才俊,將來雖說是天子門生,可各位大臣也都想把你們收羅在自己門下啊!說句有私心的話,我高某也想賭您的前程啊!”

張汧問道:“如此說,高兄是受命於李大人?”

高士奇道:“不不!李大人豈是看重銀子的人。我說過了,只是領您認個師門!”

張汧道:“我明白了。可在下家貧,出不起那麽多啊!”

高士奇道:“李大人愛的是人才,不是錢財。人家看重的,是您認不認他這個師門!可是,您就是上廟裏燒香,也得舍下些香火錢不是?往老師那裏投門生帖子,也是要送儀禮的,人之常情嘛!”

張汧道:“兄弟如此指點,我茅塞頓開了。我這裏只有二十兩銀票,一路捏出水了都舍不得花啊!”

高士奇道:“就拿二十兩吧。”

陳敬剛想走開,卻聽得裏頭說起他來。高士奇道:“你們三位,真有錢的應是陳敬吧。”

張汧道:“高兄,陳敬您就不要去找他了。去年太原秋闈案,他險些兒掉了腦袋,他怕這事兒。”

高士奇笑道:“我只是問問。陳敬我不會找,李謹也不會找。不過這事不能讓他倆知道,關乎你我性命,也關乎他陳敬的性命!我後日就鎖院不出了,你只放心進去考便是了。我告辭了。”

陳敬急忙走開,忽聽得高士奇在裏頭悄聲說道:“隔墻有耳!”

陳敬擔心回房去會讓高士奇聽到門響,只好往店堂那邊走,飛快出了客棧。外頭很黑,踩著地上的積雪咯咯作響。鋪面的掛燈在風中搖曳,幾乎沒有行人。陳敬腳不擇路,心裏亂麻一團。忽見前頭就是白雲觀了,觀門緊閉,甚是陰森。陳敬有些害怕,轉身往回走。

這時,觀門突然吱地開了,裏頭出來兩個人,陳敬聽得說話聲:“馬舉人您放心,收了您的銀子,事情就鐵定了。您千萬別著急,不能再上李大人府上去。”

答話的肯定就是馬舉人:“在下知道了!”

陳敬心想今兒真是撞著鬼了,正躡手躡腳想走開,又怕讓馬舉人撞見惹禍上身,忙貓腰往墻腳躲藏。觀門吱地關上了。馬舉人得意地哼著小曲兒,當街撒了泡尿。陳敬只得躲著,不敢挪動半步。馬舉人打了個尿顫,哼著小曲走了。陳敬仍是不敢馬上就走,直等到馬舉人走遠了,他才站了起來。剛要走開,又聽觀裏人在說收銀子的事兒,道:“光是狀元,李大人就答應了五個人,可狀元只點一個啊!”

陳敬嚇得大氣不敢出,悄悄兒走開。不料碰響了什麽東西,驚動了觀裏人,只聽得裏頭喊道:“外頭有人!快去看看!”

陳敬知道大事不好,飛快地跑開。他跑了幾步,突然又往回跑,怕往快活林那邊去倒碰著馬舉人了。聽得後頭有腳步聲,想必是有人追了上來。陳敬頭也不敢回,拼命往小胡同深處跑去。遠遠地聽得有人吆喝著,心想他們肯定是白雲觀裏的人。他在胡同裏七拐八拐,早沒了方向。忽見前頭門樓邊有樹枝伸出來,這地方好生熟悉。勐然想起,原來到了李老先生家門口。陳敬顧不上許多,使勁擂門。後頭吆喝聲越來越近,陳敬急得冷汗直淌。剛想離開,門吱地開了。開門的是大桂,他還沒看清是誰,陳敬閃了進去,飛快地關了門,用手捂住大桂嘴巴。這時,聽得外頭腳步聲嚓嚓而過。

腳步聲漸漸遠了,陳敬才松開大桂,喘著粗氣道:“大哥讓我進屋去,有人要殺我!”

大桂認出陳敬,驚得目瞪口呆。李老先生聽得外頭聲響,問道:“大桂,什麽事呀?”

大桂也不答應,只領著陳敬進了客堂。李老先生大吃一驚,直問出什麽事了。陳敬心有顧忌,不敢從實道來,只說:“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今兒整日裏溫書,腦子有些昏,夜裏出門吹吹風。不想到走到白雲觀前,突然從裏面跑出幾個人來,說要殺了我。我地兒不熟,只知道往胡同深處跑,沒想到就跑到這裏來了。幸虧大桂開了門,不然我就成刀下冤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