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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玉鼎說:“誰跟我們講理?人家闞家是什麽人?闞禎兆早在平西王手裏就是衙門裏的幕僚,官官相護啊!”

劉景說:“我們欽差大人是皇上派來的,辦事公道,你但說無妨。”

向玉鼎搖頭半日,說:“就是皇帝老子自己來了,下道聖旨也就拍屁股走人了,我們祖祖輩輩還得在雲南待下去,衙門還是這個衙門,惡人還是這些惡人!我是不敢說的,你去問問別人,看他們敢不敢說。”

向玉鼎半字不吐,劉景、馬明只得告辭。兩人從福源鹽行出來,忽見前面有個黑影閃了一下不見了。

劉景悄聲道:“馬兄,有人盯著我倆。”

馬明不動聲色,也不回頭。兩人忽快忽慢,施計甩掉那個影子,躲進暗處。那人躊躇片刻,返身往回走了。

劉景輕聲道:“跟上,看看他是什麽人。”

兩人悄悄兒跟著那個黑影,原來那人進了城,去了巡撫衙門。衙門前燈籠通亮,照見那人原是驛丞向保。

陳廷敬聽說了向保跟蹤的事,心想等到明兒他如仍假裝不知道驛站裏住著欽差,就真不尋常了。又想這向保只是個無品無級的驛丞,竟然直接聽命於巡撫大人,太不可思議了。

大順還在說王繼文要人家替自己寫字的事,道:“老爺您可真沉得住氣,知道大觀樓上的字不是王大人寫的,還直誇他的字寫得好。”

劉景、馬明莫名其妙,聽珍兒說了,才知道大觀樓上的字其實是闞禎兆寫的。劉景便說:“如此說,王繼文真是個小人。”

陳廷敬搖頭道:“僅憑這一點,便可想見王繼文是個沽名釣譽的人。但我此行目的,不是查他字寫得怎麽樣,而是看他倉庫裏的銀子是否短少。”

第二日,陳廷敬身著官服,出了驛站門口。向保慌張追了出來,跪在陳廷敬面前道:“小的不知道大人是官差,冒犯之處,萬望恕罪!”

陳廷敬說:“你不知道我是官差,哪來的罪過?起來吧。”

向保仍是跪著,不敢起來。

珍兒說:“這位是欽差陳大人。從今日起,誰也不準進入欽差大人房間。裏面片紙點墨,都是要緊的東西,你可要小心啰!”

向保叩頭道:“小的派人成日守著,蚊子也不讓飛進去!”

珍兒說:“丟了東西,只管問你!”

向保叩頭如搗蒜,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陳廷敬徑直去了藩庫,王繼文早已領著官員們候著了。王繼文上前拜道:“下官未到驛館迎接,望欽差大人恕罪!”

陳廷敬笑道:“繁文縟節,不必拘泥。”

王繼文說:“藩庫裏的銀子,下官只有看守之責,收支全由朝廷掌握。陳大人,您請!”

王繼文領著陳廷敬進了藩庫,但見裏面裝銀錠的箱子堆積如山。王繼文說:“賬上一百三十萬兩庫銀全在這裏。下官已安排好庫兵,可一一過秤,請陳大人派人監督就是。”

陳廷敬笑道:“我管過錢法,一萬兩銀子堆起來該有多少,心中大致有譜,也不一定一一過秤。”

王繼文一聽,千斤石頭落地,忙道:“聽憑欽差大人安排。”

陳廷敬忽然停下腳步,說:“把這堆銀子打開看看吧。”

王繼文命人擡來箱子,道:“請欽差大人過目。”

陳廷敬拿起一塊銀錠,看看底部,一個“雲”字。陳廷敬放下銀錠,並不說話。王繼文望望陳廷敬眼色,吩咐庫兵繼續開箱。陳廷敬又拿起一個銀錠,仍見底部有個“雲”字。打開十來箱後,陳廷敬見銀錠底部竟是一個“福”字;再打開一箱,銀錠底部是個“和”字。

王繼文臉上開始冒汗,不敢多話,只低頭站著。陳廷敬道:“制台大人,這可不是官銀呀?”

王繼文馬上跪了下來,道:“下官有事相瞞,請欽差大人恕罪!”

陳廷敬見王繼文這般模樣,實在想給他在下屬面前留點面子,便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同制台大人有話說。”

藩庫裏只有他倆了,陳廷敬請王繼文起來說話。王繼文爬起來,拱手謝過,說:“下官有罪,事出有因。雲南被吳三桂蹂躪幾十年,早已滿目瘡痍,民生凋敝。繼文見百姓實在困苦,冒著背逆朝廷之大罪,私自把庫銀借給商家做生意,利息分文不取,只待他們賺了錢,便還上本錢。還算老天有眼,三年過去了,商家們都賺了錢,剛把本錢如數還上。銀子尚未來得及重新翻鑄,打上官銀字號。不曾想,欽差突然來到,下官未能把事做周全。”

陳廷敬不太相信事情真有如此湊巧,便問道:“所有商家都把銀子還上了嗎?”

王繼文說:“回欽差大人,都還上了。”

陳廷敬越發疑心了。生意場上有發財的,有虧本的,哪有家家都賺錢的?他一時又抓不住把柄,便說:“繼文一心愛民,朝廷的銀子也沒什麽損失,我還有什麽話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