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雄關(四)(第2/3頁)

沒等他們從恐慌中緩過精神,更不會等指揮使盧永照調整戰術。第二波雕翎箭淩空飛落,帶起更多的血雨,制造出更多的屍骸。

“舉盾,舉盾向中央靠攏!刀盾手,舉盾向中央靠攏!”副指揮使盧玄忽然恢復了神智,側轉身,沖著自家麾下的弟兄大喊大叫。一支流矢悄無聲息飛至,像毒蛇般,狠狠咬中了他的脖頸,從另外一側,露出冰冷的“毒牙”。

白馬營副指揮使盧玄身體猛地一晃,手捂脖子,嘴巴、鼻孔、眼睛、耳朵等處,血漿汩汩而出。帶著滿臉的驚慌,他伸出手臂,伸向自己的本家哥哥盧永照,祈求對方救自己一命。沒等盧永照看清楚他的動作,他的眼前突然一黑,全身的力氣瞬間消失殆盡。

“小玄子,小玄子……”指揮使盧永照雙目俱裂,揮舞著令旗大聲嘶吼。即便到了帶隊進攻之時,他依舊不認為對面的鄉勇,能在團團保護之下,傷害到自己和自己所倚重的臂膀。而現在,他卻忽然意識到一個血淋淋的事實。那群鄉勇也懂得殺人,並且殺人的技巧極為嫻熟。

“射,別給他們喘息機會!”城頭上,潘美可不知道什麽叫做悲憫,大聲叫嚷著,把手中令旗揮舞得“呼啦啦”作響。

眾鄉勇拉滿角弓,在都頭們所發出的短笛聲指引下,將雕翎羽箭一排排射向城外的幽州軍。城外,幽州兵卒的表現則愈發地慌亂,一部分頂著箭雨,拼死與鄉勇們展開對射,另外一部分,卻開始倉惶後退。無論隊伍中的十將,都頭們如何打罵,威脅,都再也不肯於原地停留。

“床弩,床弩,繼續射!不用換方向,砸爛他們的烏龜殼!”潘美一招得手,就絲毫不考慮吃相。揮動令旗,命令床弩們按照先前的方式繼續發威。

陶大春跑到冰墻內側邊緣,俯下身體大喊大叫。隱藏在冰城內的民壯們,在李順兒的指揮下,喊著號子拉動繩索。繩索繞過凍在冰墻上的轆轤,另外一端拴住了弩車上的一個粗大的滑竿。滑竿上的銅鉤,則又勾住了牛筋擰成的弩弦。

“嗨吆,嗨吆,嗨吆……”號子聲,整齊有序,不疾不徐。

每一輛弩車上,三支一模一樣的弩弓,被扯得緩緩彎曲,緩緩變成了三個半圓形。

副弩長帶著兩名鄉勇跳上前,先用機關勾住弩杆,停止蓄力。隨即又快速摘開銅鉤,讓弩弦與上弩的滑竿分開。弩長高高地揚起木槌,奮力砸下。

“呯”!機關跳開,半圓形的弩臂快速恢復,三根弩弦同時向前收攏,修長的弩箭呼嘯著被送下了城頭。

兩支弩箭飛得過高,不知去向。一支弩箭飛得過低,提前紮入了積雪裏,深入數尺。最後兩支弩箭,同時擊中了一面盾牌。將盾牌和藏身於盾牌後的那名幽州兵卒直接推上了天空,撕得四分五裂。

破碎的肢體和血肉紛紛落下,砸得附近其他幾個幽州兵卒滿身是紅。沒等他們張開嘴巴驚呼,一排雕翎順著弩箭剛剛制造出來的缺口呼嘯而下。幾個幽州兵卒每個人至少都中了三、四箭,仰面朝天摔在雪地上,當場氣絕。

其余幽州軍頓時士氣大降,潮水般四散後退。“長槍兵,長槍兵,上前督戰!”指揮使盧永照又氣又急,七竅生煙,揮刀砍翻了兩名臨陣退縮者,舉起血淋淋的橫刀大聲喝令。

他還沒有輸。

白馬營雖然吃了個大虧,卻遠不到崩潰的地步。城頭上的床子弩雖然威力巨大,每次發射卻頂多能傷到兩、三個人。只要把刀盾兵和弓箭兵重新組織起來,他就保證能力挽狂瀾。

被擺在距離冰墻一百步之外的白馬營長槍兵,排成一條寬闊地橫陣,大步上前,用槍尖兒指向潰退下來的自家袍澤。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忍與無奈。

他們不想殺死這些整天在一起摸爬滾打的兄弟,但是他們更不敢違背軍令。只期盼潰退下來的刀盾兵和弓箭手們,理解他們的難處,自己停住腳步,不要試圖用胸口去沖撞槍鋒。

他們的期盼,得償所願。也許是還不習慣吃敗仗,也許是畏懼於嚴苛的軍法,也許是心中還放不下男人的尊嚴,正在掉頭後退的刀盾兵和弓箭手們,陸續停住了腳步,紛紛扭頭回望。

“全都站住,站在我身邊,重新整隊!”盧永照鐵青著臉,退到距離城墻一百步遠左右的位置,從親兵手裏接過繪著白馬的認旗,狠狠插在腳邊。“向我靠攏,重新整隊,然後再壓上去,為戰死的弟兄們討還血債!”

他喊得極為真誠,兩只眼睛的眼角,淌出來的淚水已經隱隱呈現了紅色。然而,刀盾兵和弓箭手們,只是稍微愣了愣,隨即,就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向後退去,每個人的表情都像見了鬼一般,驚恐莫名。

“整隊,向我靠攏。否則,休怪軍法無情!”盧永照氣急敗壞,舉起鋼刀又要殺一儆百。四名親兵卻同時沖上來,狠狠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得腳步踉蹌,手中鋼刀瞬間劈到了一塊兒石頭上,“當啷”一聲,裂成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