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到神聖集會結束時,祭司們都會知趣地退下,讓島民們狂歡作樂,以宣泄緊張的情緒。狂歡活動有時會持續長達三天。女人可以來到男人身邊,樂師們在夜色中演奏出美妙的音樂。漂亮姑娘們嬌小的身軀閃著棕色的光輝,身上的草裙用帶香味的葉子織成,她們一陣風似的加入哈瓦克島那狂熱的草裙舞,在其他島嶼的客人面前呈現妖嬈的舞姿,仿佛在挑釁:“塔希提島的女人也有我們這樣柔軟的胸脯嗎?她們也能跟我們一樣,跟著節拍扭動雙膝嗎?”

有一位圍觀者欣賞著這樣的舞蹈,嘴裏卻兀自嘟囔道:“願神詛咒哈瓦克的女人。”特羅羅不願意參加狂歡。興奮的手鼓敲擊出富有魔力的節奏,風韻猶存的婦人用甘美的嗓音贊頌愛情,一位位艷麗的少女搔首弄姿,然而特羅羅毫無興趣。棕櫚辮繩制成的火炬照亮了世間罕有的美麗少女們的身體。烤豬肉的煙霧一片迷蒙。她們從他身邊舞過,當面請他加入,而特羅羅卻低下頭只盯著地面,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要毀掉這座島。我要毀掉奧羅的每一位祭司。我要把這裏變成不毛之地……”

他的手下可不像他這般坐懷不亂。年輕的頭領們紛紛扔下手中的長矛,在赤裸的胸口上擦擦雙手,然後縱身躍入舞群,一邊叫喊,一邊加入到哈瓦克島草裙舞那狂熱的旋轉中去。跳到意亂情迷時,他們蹦起老高,拍著大腿,在同樣興奮不已的舞伴前保持一瞬間的騰躍姿勢。接下來,大家便都停頓下來,先是面面相覷,隨後便哈哈大笑起來。姑娘們若無其事地信步走向樹蔭,舞伴也同樣若無其事地尾隨其後。終於,大家一道大喊起來,一齊奔向某個隱蔽的林中空地。

當對對男女走到背人的地方後,誦經隊伍中的年長婦人便吆喝著給他們加油鼓勁兒,她們的語言常常粗俗不堪,而人群則不斷爆發出炸雷似的喝彩聲。

“她還沒夠,他就累趴下啦!”一個老年婦女預言道。

“拿出哈瓦克島的絕招來,讓他長長見識,熱爾。”另一個喊道。

“別讓他停下來,除非他討饒。”第一個添油加醋道。

“噢喂!”另一個喊著,“叫月亮也羞得遮住臉!”

“記住我教你的,熱爾!”第一個唱經人喊道,“別讓他把活兒都幹完了!”

旁觀者的議論越來越不堪入耳,差不多成了手把手的臨“床”指導。觀眾們爆發出快活的大笑聲,音樂聲也中止了,每個人都在地上滾來滾去,享受著野獸般的快樂。狂野的性事讓他們欣喜若狂。少頃,一種最小的鼓——用一根小樹枝敲打另一根不超過八寸長的空心樹枝——開始敲出狂野激烈的節奏,這節奏逗得大家舞性大發,於是島民們架起個頭更大的鼓。很快,特羅羅的另一名隨從也開始跟一個黑皮膚的哈瓦克姑娘跳起舞來,兩人定然會在那些下流的老婦人的淫聲浪語聲中鉆進樹蔭。假使這對男女舞到情濃,還不熱望彼此的身體,不能迸發出激情的高潮,那夏威夷草裙舞還有什麽意義呢?

只有特羅羅與這夜晚神秘醉人的氣氛格格不入。剛才,那個領頭挑釁的姑娘叫囂著:“我一直覺得波拉波拉島的男人不對勁兒。蒂特阿,舞過去,看看他是不是個軟蛋!”特羅羅連頭都沒擡。一位美麗絕倫的十五歲小姑娘踩著舞步,幾乎踏到特羅羅的腳指頭上來,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不停地扭動。特羅羅毫不理睬,那姑娘笑著跑進火堆旁的舞群裏喊道:“他不中用啦!”

鼓聲中,老婦人的笑聲分外刺耳:“我一直納悶兒,波拉波拉島上的嬰兒是怎麽生出來的。肯定是哈瓦克島的男人趁著晚上遊泳過去了!”

聽到她這番打趣,特羅羅只好擡起頭,沖著滿嘴粗話的老婦人笑了笑。島民們特別愛聽這類俏皮話,而且還特別愛跟著鬥嘴。那唱歌的老婦人見自己終於觸動了冷若冰霜的特羅羅,激動地大叫:“噢喂!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就能告訴你們,男人有什麽用!”人群樂得大聲鼓噪,於是那老婦人又喊,“我現在還中用!”她的腳下踏起一種狂熱的草裙舞步,朝著特羅羅靠過去,滿頭白發在夜空中飛揚。多年前,她也曾是此中高手,現在僅僅憑著回憶,她的胯又靈動起來。她要好好地戲弄特羅羅一番,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哈瓦克島上一位有名的頭領,神廟守衛胖子塔泰突然冒了出來,平靜地說道:“我們想邀你共進晚餐,特羅羅。”說完,他領著年輕的頭領離開火堆。老婦人的毒舌追著他們,兩人走到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後,那長舌婦尖聲尖氣地喊起來:“哦,我明白了。他喜歡男人。”

胖子塔泰笑道:“只有死亡才能讓人們閉嘴。”他把特羅羅領到村莊的外圍,塔泰家族壯觀的祖宅在這裏坐落了數百年,宅子有三面圍繞著一人高的石墻,第四面則朝向大海。走進這座宅邸後,特羅羅借著昏暗的光亮看到了八九間茅草屋,並分辨出每一間的用途:正臥房、婦人房、廚房、還有塔泰的寵妃們的房屋,每人一間。胖子塔泰把客人領到專供男人使用的區域,借著月光,聽著濤聲,宴席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