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2/4頁)

艾伯納在孩子們身上傾注了深沉的父愛,因此一切原本還算順利。然而在1837年春天的某天,“迦太基人”號如常來到拉海納,他們要到詹德思和惠普爾的商店接一批皮貨,準備跑一趟廣東。趁著那艘十分風光的輪船正在裝貨,霍克斯沃斯船長便來到種滿行道樹的大街上閑逛。他打了個響指,問一個夏威夷孩子:“黑爾太太葬在哪裏?”隨後,這位高大強壯的船長便邁著輕快的大步一路走去,途中只停在路旁小店買了些鮮花。他原本無意挑釁,可到了地方,卻偏偏十分不巧地看見艾伯納・黑爾正在照料阿曼達・惠普爾草草制作的墓碑周圍的草坪。捕鯨人一眼就看見了艾伯納,這些年接二連三的倒黴事全都要拜這家夥所賜!船長心頭湧起一股惡氣,嘴裏喊道:“你這該死的小臭蟲!是你殺了她!這種鬼天氣,你卻像使喚奴隸似的使喚她!”他直撲過來,一把抓住艾伯納的小腿,用力一摜,便把對方摔在墓碑上,接著不住地揮拳猛擊艾伯納的腦袋。艾伯納臉朝下趴在地上,船長掙紮著站起來,對著矮小的傳教士一陣猛踢,沉重的皮靴雨點般落下,狠踩在艾伯納的頭上、胸口和肚子上。

一頓猛烈的拳打腳踢之後,艾伯納昏厥了過去。霍克斯沃斯船長見他的仇敵這麽快就被打趴了,更是氣得發瘋,他一把將艾伯納從墳墓上拎起來,再一次狠狠朝地上砸去,嘴裏喊著:“當初我就該讓你去喂鯊魚,你這個臭不可聞的雜種!”

要不是當地人聽見打鬥聲,紛紛跑來營救他們衷心愛戴的小個子牧師,誰也不知道這殘酷的懲罰會持續多久。人們趕到時都以為艾伯納已經沒救了。他們憐愛地將他擡到傳教士家裏,也沒想到要避開黑爾家的四個孩子。三個小孩子馬上抽泣了起來,面色蒼白的彌加卻跪在父親那給人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臉頰旁,為他洗去血汙。

幾天過去了,惠普爾醫生看出艾伯納的頭部顯然遭受到了重創。霍克斯沃斯船長沉重的大靴子要麽就是使一塊頭骨錯了位,要麽就是踢壞了哪條神經。有好幾天,艾伯納目光空洞地看著他那幾個傷心欲絕的朋友。大家告訴他:“我們已經跟霍克斯沃斯說了,他再也別想到這個碼頭上來。”

“霍克斯沃斯是誰?”艾伯納無動於衷。

然而在惠普爾的照料下,傳教士還是恢復了健康。不過自打那時起,拉海納的居民們常常見他走著走著就突然停下來,渾身上下亂搖一通,好像要把腦子裏斷了的骨頭重新連上似的,接著又繼續往前走。他連路都走不穩了,得拄著拐杖。在艾伯納的康復過程中,有一次他感覺特別不舒服,卻發現四個孩子不在身邊,想必是跑到別的什麽地方跟茂宜島的異教徒一起。艾伯納馬上咆哮起來,吼聲越來越高,最後簡直成了悲慟的哀號。把孩子們帶到自己家裏去照顧的阿曼達趕緊把他們帶過來,艾伯納的情緒才平穩了。

讓惠普爾一家和詹德思一家人驚訝不已的,不僅僅是艾伯納身體康復後堅持把孩子們留在自己身邊,孩子們也更喜歡躲在傳教士寓所高墻內的生活,而不是到外面的廣闊天地裏去。艾伯納的身體剛剛有點起色,就把那座奇異的、四面圍著高墻的寓所重新翻修了一遍。

1840年,一位不速之客造訪拉海納,徹底打破了這裏的生活方式。來人是一位瘦長憔悴、一臉落魄的公理會牧師。他穿著一身漆黑的服裝,頭上那頂大禮帽使他的身高又增長了一倍。他在碼頭上說道:“我是伊利法萊特・索恩牧師,隸屬美國公理會海外事物部波士頓委員會。你們能帶我去見見黑爾牧師嗎?”

這位消瘦精悍得像條馬鞭子一樣的老人跨著大步,剛一走進傳教士寓所,就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而艾伯納竟然還想把孩子們帶在身邊,老人感到十分震驚。

“你要麽該給自己再找個妻子,要麽就該回到美國的教友會去。”索恩建議。

“我的事業在這裏。”艾伯納執拗地說。

“上帝並不要求他的仆人過於自苦。”索恩反駁道,“艾伯納兄弟,我要把你的孩子帶回美國去。”

這樣的決定在情理之中,艾伯納並未反對,而是斟酌著詞句問道:“彌加能進耶魯大學嗎?”

“這孩子是否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我持懷疑態度。”索恩反駁,“這地方可沒有什麽書香門第。”

一聽這話,艾伯納便叫來那瘦弱蒼白的孩子,讓他雙手放在體側,面朝著波士頓的客人立正站好。艾伯納沉靜地命令道:“彌加,我要你背誦《創世紀》的開篇,先用希伯來文,然後用希臘文,接著是拉丁文,最後用英文再背誦一遍。然後我要你對索恩牧師解釋,從一種語言向另一種語言翻譯時,其中最困難的七八個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