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4/7頁)

接下來的日子裏,帕拉尼開始輸了。如果他賭雙數,滿基就丟出手裏暗藏的鵝卵石,結果就成了單數。帕拉尼想要賭更多草籽,想在某個數字上大贏特贏一把,比如說三這個數字,對於滿基來說,讓鵝卵石出現個雙數十分簡單,根本不可能出現三這個數字。剩下來的石子不是兩個就是四個,永遠不可能是三。

帕拉尼的籌碼越來越少,但過去的經驗告訴滿基,需要耐心和技巧才能讓對方徹底落入圈套。於是有些時候,帕拉尼還是會贏。但是長期來看,他輸多贏少。那個下午終於來了,在滿基無情地奪去了他的草籽後,帕拉尼只剩了一小把籌碼。

隨著番攤遊戲的進行,麻風病人的興奮之情高漲起來。華人最後讓對方輸個精光的時候,周圍有好多人在場觀看,旁觀的夏威夷人開始嘲笑輸了錢的人,這正中滿基下懷。人們嘲笑得最厲害的時候,華人隨口說:“帕拉尼,要不咱們這樣吧。你家的房子不是有一根房梁嗎,我家也有一根。咱們兩家都沒有完整的屋頂,這也太不像話了,我用自家房梁賭你家的。”

光溜溜的石板周圍站滿了竊竊私語的圍觀者,滿基祈禱那夏威夷人能站起身來接受挑戰。大個子真的這麽幹了,卻加上了一條,把華人嚇了一跳。帕拉尼開口說:“可以,我就賭那根木頭。明天來賭。”滿基掩飾著內心的喜悅,但大個子接著說,“明天咱們不用手撿石子。咱們用杯子舀。數數的也不是你滿基。站在那邊的柯基來數數。”

“難道你不相信我?”滿基問。

大個子夏威夷看著眼前的小個子賭徒說:“咱們用杯子舀。”說完他便跟著朋友們走開了。

滿基沉著臉,盯著番攤台上的鵝卵石看了好長時間。他細細思量著跟帕拉尼交往的每一個細節:“那天是我先看見那根木頭的。但他的腿腳好,就沖過去搶走了。我肯定是沒忍住脾氣,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我心裏在想些什麽。先給他甜頭,然後再讓他吃苦。這可惡的魔鬼!我一直耍他,其實是讓他給耍了。由著我讓他贏,由著我讓他輸。這樣,我以為已經讓他中計,跟他賭房梁,而他卻把我引入了圈套,要跟我賭我家的房梁。這些該死的夏威夷人。”

滿基沮喪地拐著腿回家,他擡頭看看那根寶貴的房梁,跪在妻子面前,沉著臉說:“明天咱們的屋頂就得輸給人家了。”

“我們沒有屋頂,現在還沒有。”玉珍答道。

“我們有一根房梁,”滿基悶悶不樂地說,“我要把它輸給別人了。”

“咱們的房梁?”妻子喊起來。

“玉珍,安靜點!”他說。

“你都幹了些什麽呀?”妻子又喊起來,把他推到墻上,“你把咱們的木頭賭輸了?”

“咱們還有一點希望。”他向她保證,然後述說了他是怎麽引誘傻大個帕拉尼落入圈套,而狡猾的夏威夷人其實也在引他上鉤。

“哦,我的丈夫啊!”玉珍大聲哭了起來,但滿基安慰她,兩個華人整夜盤算著既然帕拉尼堅持不讓他們作弊,他們還能有多少機會。

天亮了。滿基一夜沒睡,他手裏拿著樹棍,在濕沙子地裏冥思苦想,突然,他擡起頭來看著妻子,他那受到麻風病侵蝕的厚嘴唇上掛著必勝的微笑。“咱們的好運氣今天就要來了。”他把握十足地說,“自打三年前開墾了芋頭地,咱們就開始走背運。賠錢,得病,被中國郎中騙,又被人家從家裏攆出來。但是三年已經過去了,咱們的好運氣已經來了。玉珍!”他勝利地喊道,“咱們面前有六年好日子!我今天要把帕拉尼的房梁贏過來,今天晚上,咱們就能在自己家的屋頂下面睡覺啦!”

他懷著希望的狂喜,拉著玉珍朝山下的番攤台子跑去,帕拉尼和夏威夷朋友們都在那兒等著呢。鵝卵石放在平台上,石頭旁邊還放著一個帶把手的金屬杯。大家討論了一會兒,一致同意賭局按照如下規則進行:帕拉尼舀一杯石子,裁判柯基在玉珍的嚴密監視下四個一組地數出來,直到出現剩余。與此同時,滿基賭是單是雙,並且報出一個確切的余數。假如他指定雙數和四,如果鵝卵石最後剩下四個,他就能贏兩個點,因為他猜中了雙數,也恰好猜準了四這個余數。同時,如果他想雙面下注,也可以指定雙數和三,要是果然剩下三個,他還是能贏得兩個點。然後由滿基舀出鵝卵石,帕拉尼下注,誰先贏得一百點,誰就能把對方的屋頂贏過來。

帕拉尼滿意地看到華人沒法作弊,覺得自己這下穩贏。滿基由於剛開始六年好運而樂不可支,覺得穩贏的是自己。他看著大個子夏威夷人舀了一杯石子,頓在半空等著他猜。“單數,三。”滿基高聲說,石子被一組一組地擺在裁判面前。一圈觀眾都紛紛把臉湊過來看著裁判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