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4/5頁)

“香港比我能力強多了,布雷克先生。”非洲對他的前任老師坦言。

“五洲姨娘!”烏裏雅蘇台・喀喇昆侖突然懇求,“你真的不考慮讓其他孩子去普納荷?”

“不考慮。”玉珍不動聲色,“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理應得到最好的。”

大個子英國人聳了聳肩,說:“如果你反對我的忠告,咱們可以看看,你能使出什麽招數來得逞。上次是誰去普納荷拜訪的?”

姬非洲的媳婦,那位秀外慧中、思想前衛的中國媳婦舉起了手。

“站起來!”布雷克高聲說,他細細打量她身上穿著的西式服裝說,“咱們能不能找一個不這麽新潮的過去?東方人看起來一副幹粗活的苦力相,會讓白人覺得有點安全感。”

有些事情姬家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也正是這一點才使他們成為了顯赫的家族。非洲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我兒子申請普納荷,他媽媽一定得陪他去。”

“願佛祖保佑所有不開竅的人們吧。”布雷克誇大其詞地說,“沒有他們,這個世界多麽令人難以忍受啊。但您的太太可否穿得稍微不那麽顯眼?得讓人家一看就知道,她來自富裕人家,付得起學費,可又不那麽自信,在家長會上一定不會發言。她看上去要像一個雖然古板但卻渴望成為體面的美國人的人。我們希望她重視儀表,每個指甲蓋都幹幹凈凈,可又低眉順眼,得弓著點背,好像在城裏拖著籃子賣鳳梨。”他沖著玉珍華麗地一鞠躬,說,“你覺得你兒媳婦有沒有那種討白人喜歡的華人做派?”

“沒有。”玉珍冷冷地說。

“我也覺得沒有,”布雷克悶悶不樂地說,“你還想讓香港再去碰個釘子嗎?”

這時候,美洲——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徒勞地嘗試過進入普納荷學校——突然回到會場,吼道:“我們準備好永遠碰釘子了,布雷克先生。”

“我很遺憾,你們要是生得再蠢上那麽一點點就好了。”快活的英國人說,“如果那樣,有了你們的錢財,將能堂而皇之地走進校門。當然,如果你們比現在蠢一些的話,尤其是那一位,”他指著玉珍說,“你們就不會有今天這麽多錢了,到時候你們會被拒之門外,理由是貧窮。”

“你覺得香港這次有點機會?”玉珍追問。

“沒有機會。”布雷克說,“如果我是火奴魯魯的白人,我不會讓任何地方接受你們這些可惡的姬家人。你們太聰明了。你們幹活太賣力氣。你們太抱團。你們太有野心。首當其沖的是,你們還會教女兒把白人騙得跟你們結婚。”

“善敏要跟一個海軍官員結婚了。”玉珍柔聲說道。

烏裏雅蘇台・喀喇昆侖・布雷克在鬧哄哄的屋子裏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說教。他看著自己曾經教過的這個生氣勃勃的孩子。小小的艾倫・姬,她的歌聲是多麽動聽啊。他鄭重其事地走上前去,吻了吻她的雙頰,然後靜靜地說:“願仁慈的佛祖憐憫我們所有人。我們的生命何其短暫,世界的潮流又是多麽強勁。再見了,親愛的姬家人。你們進不去普納荷學校的,這次沒戲。”

他走後,姬家的長輩們考慮著他提出來的諸多建議。玉珍說:“那個怪人說得對。香港的娘看上去太現代,好像她要擠進豪類們的行列。要拒絕她太容易了。這一次咱們得派別人去。歐洲的媳婦怎麽樣?她是夏威夷人。”

“不行!”非洲喊道,“他是我兒子,他得跟自己的娘去普納荷學校交涉,如果他們還是不錄取我們,隨他們的便。”

“那這次我跟著去。”玉珍宣布,“我赤著腳,我代表那種老觀念。”

“不行!”非洲還是不許,“我妻子愛穿什麽就穿什麽,她會帶著我的兒子去普納荷申請入學。我不允許任何陰謀詭計。”

“非洲啊,”女族長柔聲說,“學校已經透出意思來,說要錄取一兩個中國孩子。眼下,讓咱們家的孩子選上,是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求你了,這次讓我來安排吧。”

“我在大島上有買賣,”非洲嚴肅地說,“我走了,我不容忍這樣的侮辱。”他一離開房間,全族人都松了口氣。非洲可是個難纏的家夥。

“咱們接著商議,蘭家的兒子進普納荷學校的時候,”玉珍跟大家商量,“那孩子的娘穿著十分普通的褂子,頭發直直地披在背後,眼睛只盯著地面。我得實說,香港的娘這次不能去。”

“我跟我丈夫去大島。”非洲媳婦說,她也離開了這些密謀者。

大家仔細研究了早先幾個中國家庭把孩子送進普納荷的種種策略。討論半天之後,姬家人偶然發現了一個復雜的策略。玉珍打著赤腳,穿著罩衫和長褲,打的是苦力牌。歐洲媳婦作為純種的夏威夷人,可以表明姬家尊重當地的傳統。澳洲媳婦——漂亮的秦家姑娘——穿上低調的西式服裝,這表示姬家是上得了台面的。香港這孩子的學習能力比普納荷現有的任何學生都要高出幾個等級,他將要穿著一件精心挑選的西裝跟在後面,這件衣服既要顯出家裏負擔得起學費,又得顯出一種低調的紳士派頭,不能混同於那些華人暴發戶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