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13頁)

“宣撫如何行此大事?”

“俺意即日將俺之命,召郭藥師來軍前會議,當場就數以通敵之罪,縛置狴犴,然後派員入燕宣慰,再得如馬廉訪其人者,接統此軍,劫之以威,撫之以恩,俺看不出十日,大事可定。此計總得廉訪允諾了,然後可行。”

一向首鼠兩端的童貫,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不管事情是否可行,這份勇氣倒也使馬擴驚奇,不過經過進一步的分析,卻蠻不是這樣一回事。童貫的老奸巨猾和郭藥師的機詐絕人,兩個正好配成一對,童貫豈不知自己毫無準備,怎會貿然動手?郭藥師步步為營,處處設防,如無十分把握,怎肯輕離汛地,落入別人的圈套?看來童貫是明知其不可,卻故意出此一問,目的是為將來留個余地,萬一常勝軍出了毛病,他可以讓馬擴出來為他做證,他童貫事前是早有估計的,並且已下了決心要行大事,所以沒有實現,那一定是受了部下的掣肘所致。他不但要馬擴為他分謗,還要馬擴來替他承擔責任。

明知道童貫這幾根鬼肚腸打的是什麽主意,但邊防重事,豈同兒戲?馬擴職責所在,還是根據實際情況,作了審慎和嚴正的答復:“宣撫以此大事見問,某豈敢不掬誠以告?如某之至愚,也知常勝軍他日必為國家之患。但女真至今尚不敢大舉南犯,只為顧忌此軍,如我率爾動手,激成大變,軍中蓄意叛變、引狼入室的豈無其人?那時女真如虎添翼,長驅南下,不知宣撫將何以善其後?”

馬擴詞鋒銳利,也不顧童貫面上已出現不悅之色,繼續發揮道:“今日之勢,猶如大病久虛,本原早虧,如再用劫藥猛劑,未有不變於俄頃的。今日之計,不如暫且穩住郭藥師,因勢利導而用之,再圖良策,千萬不可魯莽從事。”

“馬廉訪你說得太容易了,俺豈不知因勢利導這句話?”童貫不禁高聲嚷道,“藥師如可用,俺也不必問計於你了。正為他已萌異圖,尾大不掉,除之既恐生變,留著又恐坐待其決裂,到了那時,還有什麽良策可施?”

“計策倒是有一條,”馬擴不為童貫的發脾氣所動,微笑道,“只不知宣撫能不能用它?”

“計將安出?”

“女真人顧忌的是常勝軍,常勝軍顧忌的是西軍。我以常勝軍制女真,以西軍制常勝軍,豈非長策?今藥師之眾雖盛,計其新軍舊部,也不過五六萬人可用,其間多是馬軍武勇,宣撫誠能於陜西、河東等處選拔西軍馬步軍六萬人,分為三部,一駐燕山府,與郭藥師對壘相制,一駐廣信或中山府,為燕山一軍之後勁,一駐雄州或河間府,又為中山之犄角,三軍重重布防,聲勢相接,氣脈相通,前後左右都有照應。”馬擴說到興會之處,不禁從童貫的案幾上,取了筆墨,臨時畫了一張草圖。他指指點點地比畫給童貫看,然後又加重語氣說:“今藥師雖與劉彥宗書劄相通,到底講了些什麽,是否已談到通虜大事,尚不敢懸測其必然。某策藥師之為人,如非形格勢禁,無路可走,尚不至於甘心降虜,效一小番之勞。我今如以此項大軍臨之,使他進有所扼,退有所忌,更不敢遽萌異圖。而金人見我重兵雲集,層層設防,也不敢立即南侵,如此才能措大局以數年之安。在此期間,徐為設施,未必不能轉危為安。某意今日國家之急,無有逾此者。”

“西軍奉官家之旨,撤回西北,前後撤了一年余,好容易才撤回原防,如今又要興師動眾,檄調東來,勞師傷財,莫此為甚!即使俺贊同廉訪此計,官家又怎肯下此前後矛盾之詔?俺看此議斷斷難行。”

童貫還是用他的老辦法——借官家的名義拒絕馬擴的建議。馬擴洞察他的肺腑,不由得尖刻地刺了他一下:“解鈴還須系鈴人,官家的旨意還不是憑宣撫一句話!”他以無可爭辯的事實戳穿童貫的欺人之談。然後,他倒認真地從宣撫司的利家關系來補充剛才的建議:“想當初,原是宣撫力主撤回西兵,官家先還有些猶豫,想把種經略留在真定,兼制兩河,又是宣撫與蔡學士力持反對之議,才把種經略遣回秦州。一時軍府羽檄交馳,督促西軍撤回,急如星火,不許有一人一騎逗留北道,文件俱在,豈能推諉?如今常勝軍不穩,宣撫手下又沒有一項可靠的軍馬,徒憑空名,怎制得郭藥師?愚意是只能依照前議,暫且穩住了郭藥師,虛與委蛇,一面催促西兵神速進軍,三五個月後,河間、中山府都有了重兵,那時一紙詔書,以威望素著的大將楊可世、姚平仲分任燕山路兵馬都副總管,協助常勝軍戍守燕山,兼顧雁北,諒藥師不敢不奉明詔,然後相機行事,徐分其權,宣撫也得憑借西北軍之力,駕馭藥師,使其效忠本朝,勠力邊疆,如此則大局尚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