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劇變前夕(第3/4頁)

胡星夜望著楚瀚黝黑的面龐好一會兒,才將那本《蟬翼神功》塞在他手中,笑了笑,起身出房而去。

一個月後,胡星夜的遺體被人草草收殮了,放在棺材車中,送回了三家村。

最先見到的是在村口玩耍的三家村兒童。他們見到半開的棺木中露出一張熟悉的圓臉,立時認出那是胡家家長,一齊驚叫起來,幾個比較機靈的立即飛奔去胡家田地,大聲呼喚正埋首鋤地的胡家子弟。

長子胡鵬聞訊大驚,扔下鋤頭,未來得及洗凈手腳上的泥土,便飛奔回家,在家門口外見到父親的棺木,臉色煞白,撲倒在棺木上,呼天搶地哀號起來。胡家上下亂成一團;胡夫人和胡星夜的弟弟胡月夜早逝,長一輩中只有一個胡月夜的遺孀,人稱二嬸。這二嬸因虔誠信佛,丈夫死後便設了佛堂帶發修行,不理俗事,此時她除了吩咐大家架設靈堂,供奉阿彌陀佛,並請了鄰村和尚來作佛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

當家的責任便落在了剛滿二十歲的長子胡鵬身上。胡鵬自幼務農,慣做粗活,性格老實而無能,他領著眾弟妹辦理父親後事,手忙腳亂,毫無章法,但總算將父親草草埋葬了。胡家素無積蓄,胡星夜的三子一女,加上胡月夜的一子一女,外加二嬸和其他仆婦長工,一家十多口人,生活一下子全沒了著落。胡鵬為了打點喪禮,維持一家生計,賣了十幾石封存多年準備當作種子的大米,遣了三個長工,胡家生活從此更加艱苦,三餐難繼,捉襟見肘。一家人完全不知道胡星夜死前去了何處,做了何事,為何喪命,以及是否會有其他禍事接踵而來,整日擔驚受怕,全家一片愁雲慘霧。

楚瀚全沒想到舅舅會這麽驟逝,震驚難已,只覺不敢置信,又滿腹疑團。他在這場喪事當中幾乎全是外人,胡家眾人跪在靈前還禮時,他知道自己不能跪,因此也未要求加入親屬的行列,只默默地站在一旁觀望。他見到上官婆婆帶著孫子孫女來祭拜,皺著貓臉流了兩滴老淚,腦中卻清楚浮起“貓哭耗子假慈悲”幾個字。柳家的家長柳攀安也帶了兒子柳子俊前來祭拜,神色黯然,似乎真有幾分悲戚。

楚瀚趁深夜無人之際,悄悄來到靈堂,檢視了胡星夜的屍身,發現致命傷是胸口上的一刀。這刀正面攻入,直中心臟,立時氣絕。楚瀚心中大為疑惑,他知道舅舅已練成蟬翼神功,飛技之精湛,世間應已無人能正面傷到他。即使受到武功極高的敵人攻擊,他也能實時閃避,受傷最多也只是在手腳等較不重要部位上的輕傷。但殺死胡星夜之人卻是正面對著他,一刀斬在他胸口而令其致命,此人想必武功奇高。

楚瀚在親自檢視舅舅的屍身後,才終於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那夜他回到倉庫旁的小房中,回想著舅舅自收留他以來對他的種種關懷教誨,心知舅舅乃是世上唯一真心愛護疼惜他的長輩,更是盡心教導引領他的師父。他感到自己好似再被父母遺棄了一般,悲傷之外,還有數不盡的失落、恐懼、仿徨和痛苦。他當夜一直哭到天明,仍舊無法止住眼淚,在心中反復詢問:為什麽如此疼愛自己的舅舅會就此死去?是誰害死了他?是誰奪走了我的舅舅?

他無法揮去舅舅慘死的陰霾,也知道眼前禍事之巨大,絕非他一個跛腿小童所能面對,一邊抹淚,一邊咬牙暗暗發誓:“無論如何,我定要找出殺死舅舅的兇手,替他報仇!”

那幾日中,他只要一想起舅舅,心頭便如撕裂一般疼痛,他在暗中流的淚水,比胡家所有子弟流的淚水加起來還要多。胡家子弟無法明白胡星夜在楚瀚心中的地位,也無法明白這對師徒之間惺惺相惜、真摯深厚的情誼,他們以為父親只不過是在利用楚瀚,而楚瀚只不過是個在他們家白吃白喝的孤兒乞丐。胡家子弟對於楚瀚的悲傷眼淚並不感念,也不在乎,他們從來不曾將楚瀚當成自家人,父親死後,更覺得這個寄居家中的小跛子是個累贅。

楚瀚將胡家兄弟的神態都看在眼中,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被舅舅收養之前孤苦無依的處境,胡家兄弟遲早會將自己趕出家門。他年紀尚幼,腿傷未愈,除了厚著臉皮在胡家住下去之外,也別無他策。

半個月後,胡家兄弟都已從喪父的哀傷中恢復過來,楚瀚卻仍未能放下舅舅之死的哀痛。每每晚吃飯時見到佛龕上舅舅的靈位,都忍不住眼眶發熱,心中反復念著:“舅舅,你在天之靈請安息吧,瀚兒一定會替你報仇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出兇手,替你雪恨的!”

喪事辦完後,楚瀚便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極少出來。他腿傷未愈,既不能下田種地,也不能幹挑水砍柴的粗活,最多只能幫胡鶯做些煮米切菜、洗碗掃地的輕松活兒。胡家男子很快便開始對他心生嫌惡,二子胡鴻和三子胡鷗吃飯時總對他冷言冷語,甚至公然出言譏嘲,家長大哥胡鵬雖不說話,臉色卻也絕不好看。楚瀚一聲不出,只裝作沒有聽見,沒有看見,胡鶯眼見未來的夫婿在兄長的冷嘲熱諷下處境難堪,也不免羞赧傷心,為此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