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監梁芳(第3/5頁)

這些錦衣衛都是對付罪犯的能手,一將他扳倒,便用牛皮索子將他的手腳綁了起來,一個錦衣衛伸手剝去他的上衣,另一個取出一條小兒手臂粗的皮鞭,向梁芳望去。梁芳點了點頭,那錦衣衛慣於整治犯人,望見梁芳的神色,便知道他要重重地打,但不能真打死了,當下舉起皮鞭,唰的一聲,打在楚瀚的背脊上。

楚瀚感到背後如火燒般疼痛,咬緊牙根不叫出聲來。之後又是一鞭落下,一鞭重過一鞭,楚瀚被打了二十多鞭後,便覺眼前發黑,喉頭發甜,暈了過去。半昏迷中但聽梁芳冷冷地道:“小子不經打。用水澆醒了,再補上八十鞭,直到他肯說了為止!”

那錦衣衛用冷水澆醒了他,喝道:“公公問你的話,你說不說?說了便不必再挨鞭子!”

楚瀚呸了一聲,更不言語。那錦衣衛又持鞭往他背後招呼去,打在層層血痕之上,每鞭下去,便噴起一團血霧。楚瀚被打了十多鞭後,便又昏了過去。

整個晚上,楚瀚便在皮鞭狠打、劇痛昏迷、冷水澆醒中度過,也不知被打了多少鞭,昏迷了多少次,他心中只想著揚鐘山回答梁芳的那一句話:“我這兒沒有什麽欽犯。”他咬牙暗想:“揚大夫不但治好我的傷,更出頭維護我,我怎能供出他的去處!”

直到清晨,鞭打才告一段落。梁芳不耐煩在旁觀看拷打,老早歇息去了。拷打的錦衣衛見這孩子硬氣如此,自己也打累了,在一旁坐下抹汗休息,望著楚瀚罵道:“小子何必自討苦吃,打死了也是自找的!”

楚瀚勉力睜眼,斷斷續續地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我不過十來歲年紀,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什麽秘密……也不知道……揚大夫去了哪裏……他逃走時又沒跟我說……公公是問錯人了呵。”

那錦衣衛罵道:“你奶奶的,不知道還裝知道,分明欠打!”楚瀚道:“我……我見到公公威儀好像天神一樣,嚇呆了,信口……信口胡說……罷了……”

那錦衣衛也曾審問過不少犯人,大多打個二三十鞭便招了,不招也幾乎打死了。這小童被打了兩百多鞭還不招,要不就是個硬漢,要不就是個傻子,要不就是真不知道。他見這孩子年幼瘦小,怎麽看也不是個硬漢,大約是傻的,或是真不知道。那錦衣衛也懶得再打,天明後便將楚瀚的言語稟報給了梁芳。

梁芳哪有耐心處理這乳臭未幹的小兒之事,也實在不確定這孩子知不知道藏寶窟和龍目水晶的秘密,便對手下道:“再拷問兩日,不說,便押去東廠大牢,關他一輩子!”那錦衣衛領命去了。他不敢違背梁芳的命令,卻也不願花太多精神拷問這無關緊要的小毛頭,便命人不給他飲食,隨便又拷問了三回,多打了六十多鞭,讓楚瀚又痛昏了三次,才決定功夫做足,可以交差了,便交代手下將這半死不活的小子扔入東廠大牢。

東廠乃是有明一代最可怖的衙門之一,與錦衣衛不相上下,在逮捕臣民、羅織罪名和酷刑拷問上,手段比之錦衣衛還要高出一籌。當時民間只要聽見東廠派出的“番役”來到左近,那可比大旱或洪水降臨還要驚慌,能逃的立即攜家帶眷遠走他鄉,不能逃的也緊閉大門,不敢多吱一聲。若讓東廠番役找上門來,一家人就算不死,也得脫三層皮。如果不幸被逮捕送入廠獄,那更鐵定是有去無回,家人牽衣痛哭,悲慘訣別,知道這輩子是再也無法相見了;如果死能見屍,已該拜謝祖宗,有些極其幸運的,還能活著出來,但也多半被拷問得遍體鱗傷,支離病殘,離死不遠。因此當時廠獄的大門被人呼為“地獄門”,廠獄中的獄卒被呼為“牛頭馬面”,典獄長便是名正言順的“閻羅王”。

楚瀚在半昏迷中被扔入了廠獄,當時他只隱約知道自己的拷打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在等著他是如何的人間煉獄,他可是絲毫不知。他奄奄一息地伏在狹小汙穢的牢室之中,背後的鞭傷一片火辣辣地疼痛已極。他緩緩睜開眼,只見眼前一片迷蒙灰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直沖入鼻中。他定睛瞧去,但見囚室角落裏堆著一團事物,仔細一看,才看出是一只半腐爛的人手,幾只老鼠正圍繞著咬嚙,之旁還有一堆糞便模樣的事物,上面爬滿了蟑螂、蒼蠅。他腹中一陣翻滾欲嘔,卻沒力氣嘔出,伏在地上喘息一陣,漸漸習慣了臭味,知道自己身上只是皮肉之傷,雖痛而不致命,也知道左膝漸漸痊愈,並未更受傷害,心中略覺安慰。

他此時雖身陷廠獄,生存希望渺茫,卻感到一股奇異的振奮。他知道揚鐘山已經逃走了,也知道自己暫時虛應了梁芳,短期間內他大約不會再來找自己麻煩。只要好好休養,這牢獄未嘗不是大好的安身之所。他強忍身上痛楚,暗暗對自己道:“我要報答揚大夫的恩德,就難免得吃一點苦頭,這沒什麽。但教有一口氣在,我就不能辜負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