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監梁芳(第4/5頁)

過了不知多久,有個獄卒過來踢了一下他的柵欄,粗聲喝道:“起來,吃飯了!”從柵欄間扔給他一團臟臭的饅頭,放下一瓦罐清水。楚瀚勉強抓過饅頭吃了,躺在地上閉目休息。之後數日,每日都有人給他送來饅頭和水罐,他有得吃喝,精力稍稍恢復了些,可以勉力撐著坐起身來。

他的這間牢室兩面是土墻,一面是柵欄,呈三角形,狹小非常,僅僅夠他屈著身子躺下,坐起來時背脊靠著墻,勉強能夠伸直雙腿。一面土墻的高處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戶,透出微弱的光線,有時能聽見外面小販叫賣的喊聲,下大雨時也會飄進不少雨滴。這間牢房似乎是臨時在墻角加上的,因此特別狹小,楚瀚見到對面和旁邊的牢房都是四方形,都比這間大上許多,關的囚犯也多上許多,擁擠不堪。楚瀚心想這間牢房雖小,但自己卻能獨居一室,也未嘗不好。

他能坐起身後,便摸摸褲子,把藏在褲子夾層中的《蟬翼神功》圖譜取出,趁獄卒不注意時,將圖譜藏在牢室角落一個幹燥的縫隙中。他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再將破碎不堪的衣衫撕成數片,在瓦罐中沾濕了,慢慢清洗背後的傷口。他記得幼年時行乞的經驗,知道傷口若不洗凈,很容易便會感染潰爛。洗凈了傷口後,他便動手趕走一眾老鼠蟲蟻,將牢房中的汙穢之物一一清理幹凈,堆在柵欄邊的角落。之後才用水洗凈了手,開始吃饅頭。

那獄卒發完吃食回來,見到他坐在小小的牢房中,四下幹幹凈凈,不禁一呆,多望了他幾眼,沒有說什麽,只收走了那堆穢物。

楚瀚就這麽每日自行清理傷口,打掃牢房,背後的傷口慢慢愈合,身子也漸漸恢復。

不多時,時序已入初冬,這日楚瀚躺在牢中,忽聽噗的一聲,從高高的窗口跌下了一團黑漆漆、毛茸茸的事物,在幹草堆中瑟瑟發抖。他心中好奇,低頭去看,見是一只剛出世沒多久的幼貓,一身黑毛稀稀疏疏,眼睛都還未睜開,大約是出生後被母貓留在街角,不小心滾入了廠獄的窗戶,跌入了自己的牢房。這麽小的貓兒,離開母親自是難得活了。楚瀚不禁生起了同病相憐之心,輕輕將小貓捧起,摟在懷中,每當獄卒送水和饅頭來,便用手指沾些水,加上浸軟了的饅頭喂它吃下。

一個冬天過去,小貓竟也活了下來,長成了一只活蹦亂跳的貓兒,全身皮毛盡是黑色,沒有一根雜毛。楚瀚在痛苦、孤獨、絕望之中,見到這只幼貓從死亡邊緣活轉過來,還長得如此健壯漂亮,心中又是安慰,又是歡喜,因它全身漆黑,便喚它為“小影子”。天冷時楚瀚將小影子摟在懷中,互相偎依取暖,一人一貓在牢獄中一起度過了嚴寒的冬日。

卻說梁公公貴人事忙,早將楚瀚這小娃子忘得一幹二凈,此後再也沒有派人來探問。廠獄中這等被公公們陷害並遺忘了的囚犯甚多,獄卒們習以為常,也不以為意。

冬天過後,春日降臨,牢獄中日漸潮濕,加上密不通風,甚是悶熱難耐。幾個獄卒見楚瀚小小年紀,不但喜愛幹凈、手腳勤快,而且樣貌老實,彼此商議之下,決定讓他帶著腳鐐出來幫忙清掃牢房,自己也好省點事兒。楚瀚乖順地答應了,此後便每日戴著腳鐐,一跛一拐地去各間牢室清除穢物。他左膝中的楔子已然取出,腿傷也逐漸痊愈,走路已能如常人一般,毫不跛拐,但他仍舊假裝跛腿,免得引人注意,也好降低獄卒們的戒心。他到處打掃時,黑貓小影子總跟在他的腳跟之後,將原本猖狂橫行的老鼠、蟑螂一趕而盡,其他獄卒見這貓十分管用,便也任由它去。

楚瀚發現這廠獄中共有百來間牢房,此時還不是“生意”最興旺的時候,只有一半關著犯人。這兒與一般大牢不同,一般大牢關著的多是真正作奸犯科的強盜和殺人犯一流,這兒關的卻都是朝廷高官,被東廠中人誣陷入獄,從此不見天日,病死、打死、餓死者皆有之,情狀悲慘,莫以名狀。

楚瀚心中惻然,他只道自己幼年淪為跛腿乞丐已是十分悲慘,此時見到廠獄中的囚犯,才知道“人間煉獄”是什麽意思。他無能幫助這些身陷囹圄的囚犯,只能盡量替他們打掃囚室,給他們幹凈的食物,替他們清洗傷口,以免發炎感染,偶爾坐下聽他們泣訴生平,歷數冤屈,表示同情之意。他一個十來歲的囚犯兼雜役,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但一眾囚犯對他都十分感念,掏心挖肺地跟他說了不少心底話,他也因此對每個囚犯的生平往事知之甚詳。

楚瀚想起揚鐘山當時曾說過,兩三個月之後,自己的腿傷應可以恢復個八九成,如今已數月過去,他感覺左膝恢復得甚好,便決定開始修煉蟬翼神功。他白日清掃廠獄,夜晚人靜之時,便取出圖譜,在自己的牢房中偷偷修習。這飛技乃是從內功開始修煉,先在丹田內累積一股清氣,接著讓清氣在身周遊走,最後聚積於雙腿。練完氣後,再練習不同的姿勢,如雙膝交盤,以右手二指撐地,將身子撐起離地半尺;或將雙手交叉背在身後,以額頭頂地倒立;或以左手肘抵地,身子筆直向旁斜斜伸出等。有的姿勢得維持一炷香時間,有的得持續一整夜。他細心研究圖譜,慢慢摸索,依樣練功,漸漸有了一些領悟,開始明白練氣和每個姿勢的目的,都是為了鍛煉身體各個部位的肌肉和平衡,讓他的飛技能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