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驚艷紅伶(第3/4頁)

尚銘的幹兒子小霸王尚德也在座,他上回打傷了兵部尚書王恕的侄子,害幹爹尚銘丟了東廠提督的位子,被尚銘狠狠訓斥了一頓。事情平息後,他又依然故我,舊態復萌,開始花天酒地、任性放蕩起來。他顯然也對這紅倌大有興趣,挨上來涎著臉道:“那怎麽行,紅師傅今夜當然要陪我哪!”瞪了萬文賢一眼,嗤笑道:“你也不照照鏡子,紅師傅哪裏看得上你?”

萬文賢聽他出言侮辱自己的長相,一拍桌子,回罵道:“你這太監的幹兒子又是什麽貨色了?”兩個少爺高聲互相謾罵起來,一來二去,幾乎便要卷起袖子,大打出手。

梁芳坐在上首喝酒,遠遠望見了,眼看便要出事,讓小宦官叫了楚瀚過來,對他道:“那姓尚的小子又要鬧事了。快去阻阻,別擾了萬大爺的興致。”

楚瀚躬身答應,快步上前,攔在萬文賢和尚德的中間,行禮說道:“兩位公子快別爭吵,休要打擾了壽宴,嚇著了紅師傅。”

萬文賢認出他是大太監梁芳手下的人,稍稍收斂了些,說道:“楚公公何必管這閑事?是那姓尚的渾帳出口罵人在先……”尚德聽他出口傷人,又高聲喝罵起來,兩邊的家仆紛紛擁上護主,眼看便是一場群毆混戰。

楚瀚眼見萬文賢一副準備開打的架勢,心想這是在他老子萬天福的壽宴上,若是真打起來,最後被怪罪倒黴的,很可能還是那幾個戲子。他熟知這些權宦子弟的下流行徑,不禁甚為紅倌擔心,心想此時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釜底抽薪,趕緊將紅倌帶離此地,便讓小麥子上前攔阻兩邊的子弟,自己拉起紅倌,說道:“紅師傅也喝多了,還是先到外邊醒醒酒吧。”說著不由分說,便將他拉出了內廳,來到庭院之中。

紅倌確實已喝了不少酒,醉眼乜斜,腳步不穩,對兩個公子為自己爭風吃醋似乎司空見慣,毫不驚懼,只覺得十分有趣。此時他被庭院的涼風一吹,酒略微醒了些,笑嘻嘻地道:“這位公公,請問你貴姓大名啊?”

楚瀚道:“我姓楚名瀚,在梁公公手下辦事。”

紅倌向他打量了幾眼,見他甚是年輕,似乎跟自己年歲相仿,問道:“楚小公公,你拉我出來幹什麽?”

楚瀚心想:“你被那小霸王尚德看上,不死也得脫掉一層皮,留在裏面實在危險得緊。”但這話他也不能明說,便遞上剛才從桌上順手取過的一杯濃茶,說道:“你喝醉啦,該醒醒酒了。”

紅倌卻不接,搖頭道:“醒什麽酒,醉了不是更好?喂,你愛看戲嗎?”

楚瀚老實道:“我很少看。”紅倌啐了一聲,轉過頭去,似乎感到跟此人沒什麽可以談下去的。楚瀚對他台上的武打本事著實欽佩,誠懇地道:“我雖不常看戲,但我今夜看你演水母,委實精彩極了。你小小年紀,卻是如何練成這等出神入化的功夫?”

紅倌撇嘴一笑,說道:“我從七歲開始練功,花了八年時光才練成這樣。你要問我,這八年時光等於全扔水裏去啦!”楚瀚奇道:“這話怎麽說?”

紅倌臉上似笑非笑,接過楚瀚手中濃茶,仰頭一口喝盡了,將杯子隨手往地上一扔,在花園中的一張石凳上坐下了,往內廳投去不屑的眼光,說道:“整日得跟這等俗物打交道,又有什麽意思?你說,這八年不等於是白費了?”楚瀚默然不對。

紅倌哈哈一笑,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說著站起身,似乎還想回內廳去喝。楚瀚連忙拉住了他,說道:“別進去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紅倌點頭道:“好,好,回家也好。”站立不穩,忽然撲倒在楚瀚身上,笑嘻嘻地道:“我走不動了。小公公,請你背我回去吧?”

楚瀚心中暗自嘀咕:“這家夥怎的如此無賴?”但他向來沉穩忍讓,當下也沒說什麽,俯身將他背起,往萬府大門走去。門房識得楚瀚,上前行禮。楚瀚道:“梁公公吩咐了,讓我送紅師傅回家去。”門房問道:“楚公公要馬車轎子不要?”楚瀚還未回答,紅倌已在楚瀚背上大呼小叫道:“不要馬車,不要轎子!你沒見你家爺四肢健全,能跑會跳?”

楚瀚見他借酒裝瘋,微覺窘迫,對門房道:“不必了。”背著紅倌快步走出大門。

此時夜已深,他背著紅倌走在黑暗的巷道中,但聽背後紅倌以男聲唱道:“月色溶溶夜,花影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又改為女聲唱道:“蘭閨深寂寞,無計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憐長嘆人。”

這是《西廂記》中張生和崔鶯鶯初識時的對詩,流傳甚廣。楚瀚甚少聽戲,並未聽過,只覺這幾句唱詞十分好聽。但聽他嬌聲唱了下去:“碧窗下,輕畫雙蛾,臉兒上,粉香淡抹。小兔兒輕輕,撞胸窩,臉龐兒燙燙似燒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