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善心保赤(第2/4頁)

碧心當然不曾知道,楚瀚在暗中將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偷聽偷看了去,離開時怡然自得,神情十分輕松。她回到昭德宮,向萬貴妃稟告道:“那女官不是有了身孕,而是生了怪病,月事停潮,肚腹脹大,看來已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不如把她送到安樂堂去吧。”

萬貴妃聽了,雖有些懷疑,但她知道碧心素來老實忠心,便也沒有再深究,依照碧心的建議,免去了紀女官的職位,將她貶到安樂堂去住著,好讓皇帝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可惡的女子。

這事情原本這樣也就結束了,唯有楚瀚按捺不住好奇心,仍不時去安樂堂探訪這紀姓宮女的消息。安樂堂乃是遭貶、病重或年老宮女居住之所,偏僻破敗,冷冷清清,住著一群毫無希望和生趣的宮女,在此打發余生。紀宮女被分派到其中最肮臟破舊的一條小巷中,叫作“羊房夾道”,顧名思義,往年這一帶曾是養羊之所,今日的房舍都是昔時的羊房所改建的,其簡陋可知。被貶宮女中稍有一點辦法的,都不願住在此地,早早搬出,因此這條巷子十室九空,冷清荒涼已極。

當初紀宮女當然是真的有孕,蒼白羸弱一部分自是害喜的征兆,但她的身子原本便也十分虛弱。如今被貶到羊房夾道中住著,憂懼交加,加上住處飲食都十分簡陋,病勢更加嚴重,幾乎無法起身,只能在饑餓病弱中掙紮求生。

楚瀚見她仍懷著身孕,知道這是件大事,她若生下個兒子,便會直接威脅到萬貴妃的地位。這事情眼下還沒有人知曉,自己若去稟告梁芳,讓他去向萬貴妃報密,便是大功一件。但楚瀚始終不忍心這麽做,他雖在梁芳手下辦事,但向來能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便盡量不做,能不傷人命,便盡量不傷。他想:“如果連碧心都有勇氣違抗萬貴妃的旨意,我又怎能沒有這點勇氣?”

這一日,楚瀚來到安樂堂羊房夾道紀宮女所住的陋屋之外,見到她躺在炕上,氣息奄奄,虛弱得沒有力氣出門覓食,不禁想起自己做乞丐時日夜受饑餓煎熬的情狀,心生同情,便去禦用監的廚房取了幾個饅頭,送到她房中。

紀宮女在半昏半睡中,見到一個少年宦官走進自己的屋子來,嚇得清醒過來,全身發抖,顫聲道:“這位公公……請問……請問有什麽事情?”

楚瀚道:“我看你很餓了。我最見不得人挨餓,快吃了吧。”放下饅頭,便出去了。

紀宮女只道他是萬貴妃派來毒死自己的,不敢吃他送來的食物。當晚楚瀚又送了一碗粥來,見饅頭放著沒吃,登時明白,對她道:“我不是來害你的。”當下將饅頭拿起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匙粥,說道:“你看,沒有毒。”

紀宮女餓得狠了,見他如此,才端起粥喝了,饅頭也吃了個幹凈。她吃完後,說道:“小公公,謝謝你。請問你貴姓大名?”

楚瀚道:“我叫楚瀚。”

紀宮女聽了這名字,大吃一驚,雙眼圓睜,直瞪著他,顫聲道:“你……你就是楚瀚……楚公公?”

楚瀚心想:“我是梁芳手下紅人,宮中知道的人自然不少,她大約也聽聞過我的名頭。”當下好言說道:“你別擔心,我不會去向梁公公告密的。”

紀宮女向他上下打量,眼中疑懼似乎並未減少,良久都沒有說話。楚瀚也向她打量去,見她年紀並不很輕,似乎將近三十,身形嬌小,面容生得十分婉麗,膚色略黑,雙眼甚大,不似漢人。但見她眼中忽然噙滿淚水,哽咽道:“謝謝……謝謝你替我送吃的來。”說著掩面而泣,一時竟泣不成聲。

楚瀚見她如此,心想:“她獨自在這兒與死神掙紮,自是滿心孤獨恐懼。有人對她稍微好些,便如此感動感激。”不禁想起自己初到三家村胡家時,舅舅不但供他吃住,還對他十分親切愛護,跟他做小乞丐時受到所有人唾棄鄙視的處境實有天壤之別,自己當時便感動得熱淚盈眶,立誓要報答舅舅的收留照顧之恩。

他想到這裏,心頭一暖,不禁動念:“沒想到有一日,卻輪到我來照顧別人了。”想起萬貴妃兇惡的嘴臉,殘狠的手段,種種張揚跋扈、霸道濫權的舉止,心中憎惡,更生起了保善護弱之心,當下說道:“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保全你的。”

紀宮女仍舊無法收淚,緊緊握著楚瀚的手不放,激動得不能自已。楚瀚輕拍她肩膀,安慰了她好一陣子,才告辭離去。

之後楚瀚便時時來探望紀宮女,為了避免被人看見,他總在三更半夜造訪,替她送來各種飲食用物。紀宮女的病狀由此漸有起色,身子慢慢健朗起來,胎兒也保住了。羊房夾道太過偏僻,紀宮女又極少出門,因此她懷胎十月,竟然始終沒有被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