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能跑皇帝你決不能跑(第3/6頁)

老太太估摸著這是一幫貴客,便向徽宗進酒招待。徽宗起身,恭恭敬敬接過酒,喝了一口以後,又將酒杯傳給衛士。

老太太見徽宗被凍得夠戧,就請他到臥室內,擁爐烤火。還動手脫去徽宗的襪子,給他烘腳趾。

鄉間百姓的淳樸,深深打動了徽宗,他叮囑衛士一定要記住老婦家的地名,以便日後報答。可惜,等到後來太上皇出巡的龍舟返京時,老太太已經過世。徽宗不忘滴水之恩,賞給了老太太幾個孫子一大筆銀子(見《揮麈後錄》)。

在老嫗家休息好了之後,徽宗一行趁著曙色又上了路。

晨霧正濃,前路迢迢。真個是:敵軍未薄汴京城,漏夜跑煞膽小人。一日一夜,隊伍竟狂奔了數百裏,次日抵達南都(今河南商丘)。健壯的“鵓鴿青”生生給累趴下了,又換了騾子繼續跑。到了安徽符離,才又登上官船走水路,最後到了泗上。這已是現今江蘇的地面了,距敵已遠,徽宗這才有了一些閑情,帶人上岸去買魚。

紛亂時節物價飛漲,徽宗跟一位魚販子講價講不下來,雙方惡語相向,幾乎動粗。那魚販子想不到是天子在跟他砍價,對徽宗一口一個“保義”地稱呼,大為不敬。宋朝的武職官階,共有五十二階,保義是其中的第四十九階,魚販子這是把總司令叫做了班長,連降了徽宗五十階!

徽宗又氣又好笑,對蔡攸說:“賣魚人呼我為保義,這漢毒也!”回到船上,他興猶未盡,還做了詩以資紀念。剛脫離險境,他老人家就又顯出了藝術才華來。

泗上是個豐饒小鎮,風景怡人,徽宗看得順眼,有意在此小駐,喘口氣再走。

就在逗留之際,被他撇在汴京的一幫寵臣童貫、高俅、宇文粹中等人,好不容易摸著蹤跡,匆匆趕了上來。

徽宗在這時候已不只是想跑到淮河就算拉倒,他準備渡過淮河,再渡長江,一直跑到江南去逍遙。童貫等人明白:徽宗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只要徽宗健在,他們的富貴就不成問題,因此忠心耿耿一如既往。

再次啟程後,童貫帶領三千勝捷軍護送徽宗往揚州跑,高俅則帶領禁軍留駐泗上,作為警戒。

到了揚州之後,正準備過江時,當地父老都勸諫徽宗不要過江——哪有國還未亡,皇帝就先奔命的道理?徽宗不聽,堅持要過江。江南是安全地面,隨行衛士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加之流急船小,連太上皇後都暫時留在了揚州,護衛人員就更不可能全部跟隨過江了。但是衛士們怕留在北岸沒人管飯,豈不是成了盲流,因此都願隨駕南渡,好多人拼死攀住船舷痛哭。童貫嫌這些人累贅,就命親軍放箭阻遏。亂箭之下,有好幾百人被射死在江邊。

可憐這些衛士饑寒勞累了一路,轉眼間就成了水中冤魂。微末人物的命在大歷史的風雲中,就是這麽不值錢!

渡過長江後,徽宗在京口(今江蘇鎮江)安頓了下來。看看身邊,真真成了十足的孤家寡人,除了喬貴妃,親人都跑散了。這一路狂逃,他只顧自己逃命,連一起出逃的皇子、帝姬都顧不上管了,大多流落於民間,吃盡了苦頭。

此時在京口管事的是江南轉運使曾青空。曾青空是個很有名氣的詞人,以前做的一些詞,多有流傳到宮內的。喬貴妃讀了,大為欣賞,曾多次向徽宗問過曾詩人的情況。這時,徽宗召見曾青空,特地把喬貴妃叫出來說:“你在京師,多次問起曾某人,就是此人。今日讓你瞧瞧。”

喬貴妃見偶像現身,大為驚喜。徽宗一高興,便吩咐用七寶杯斟滿酒,讓喬貴妃向詩人敬酒。曾詩人一飲而盡後,徽宗哈哈大笑,索性連七寶杯也賞給大詩人了。

老皇帝這樣顧頭不顧腚地跑了,新皇帝心裏也發毛。正月初三這天,欽宗雖然下了親征詔書,任命吳敏為行營副使、李綱為參謀官,擺出了要抵抗的樣子,但實際上在宮裏急得六神無主,心驚肉跳。前不久“六如給事”李鄴對大金軍威的形容,如今一想起來,就令人不寒而栗。

這群虎狼之師,說話間就要撲到汴京城下。先逃一步的老爸是對的,此時要是不走,哪裏還能走得脫!

而且這樣的猶疑,不能再持續下去了。正月初四一早,欽宗就和宰執們在延和殿議事,商量何去何從。

宰相白時中提議:“金人來勢兇猛,京城恐將不守。陛下應盡早出幸襄陽,以避其鋒。”

當天,李綱恰好在延和殿等候召見,聽說欽宗君臣正在裏面議論棄守京城的事,吃了一驚,他騰地站起來,對東上閣門的傳達官朱孝莊說:“我有緊要公務要上殿去,在禦前與白宰執論辯。”

朱孝莊認為他的要求不合規矩,便沒有答應。按照大宋宮廷的規定,宰相議事為當天的第一要務,在宰相退下之前,其他任何人不得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