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與重創(第4/6頁)

陽歷四月十六日,攻城的第十天,坑道全部挖成,火藥也已裝好。高七米的一段城墻“轟”的一聲,一下子被掀到了半空。沖鋒隊越過瓦礫堆,沖進城內,出其不意地襲擊了守城門的清軍,打開城門。隨後,太平軍浪濤般殺了進來。

大屠殺開始。

太平軍本是個有信仰的集團,這時將士們卻變得像猛獸一般。

“為南王報仇!”

楊秀清到城內各個地方去號召徹底報復。

洪秀全則帶著失神的表情坐在司令部裏。

連理文跑進司令部,要求撤回屠城令。

“這是已決定了的事,我也無法阻止。”天王的眼睛茫然若失。

“您是沒看到城裏的情況,才說這樣的話的。懇求您到外面看看。”理文迫逼著洪秀全。

“我必須要留在這兒,我若再離開,有緊急情報送來,便沒人處理了……而且……”洪秀全說到這裏,便不說了。不過連理文似乎已知道了天王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而且……我也不想看外面的慘狀!”天王肯定是要說這句話。理文只好回到新妹身邊,他第一次跟新妹擁抱在一起。戰爭時期,不可能一切都那麽完美純潔。新妹一向生活在匪賊世界裏,早已習慣了血腥場面,但她一直深信太平天國不會幹出這等事情。她的理想幻滅了,這才萌生去意。連理文沒有勸阻她,他知道,她不會聽的。

屠城持續了三日。

全州城裏火煙沖天,二十公裏外的清軍卻按兵不動,破損的橋也仍未修復。曹燮培、全州參將楊映河以及偶經此地的都司武昌顯都戰死了。千名守軍中只一百余人逃了出去,那個擅自開炮的炮手也在其中。清方文獻說這次死了四千余人,有人說廣西當局向上報告的死亡人數比實際少。假報告要誇大敵人的損失,縮小自己的傷亡。據當地傳說,這次屠城喪生的人數過萬。

四月十八日,太平軍撤出全州城。城內一片廢墟,余燼仍冒著輕煙,屍臭刺鼻。太平軍雖獲得了勝利,將士們的表情卻暗淡無光。

“明白了嗎!今後一個老百姓也不能殺,不僅不能殺,傷也不行,否則立即斬首!”楊秀清向將士們反復地說著這些話。他把一個宗教集團變成了野獸群,現在則又想使它恢復成一個聽話的宗教集團。他並不重視信仰。但他知道,一支堅強的軍隊必然要有信仰。他需要堅強的軍隊。

馮雲山目睹了全州城的陷落,但他沒看到屠城的情景,楊秀清也不敢讓他看到。從全州順湘江舟行約五十公裏,即進入湖南省。一路上,太平軍獲得了二百多艘船。太平軍將士大多生於貧困的廣西。他們對富饒的湖南一向懷有種羨慕、向往的心情。他們心中充滿著期待。若可能,他們真想讓這湘江水將屠城的回憶帶到東洋大海去。

湘江從全州北流,進入湖南後改向東流。東流的湘江在永州附近與瀟水匯合,又開始向北流。永州就是現在的零陵。太平軍首先奔赴永州。全州、永州間,有一個渡口,名蓑衣渡。從它名稱便可了解,這是個多雨的地帶。不過,太平軍從這裏通過時已是陽歷六月,春天的雨季早已過去。太平軍從全州退出時,魯班橋的清軍目送著他們退走,清軍根本就沒想追擊。

“他們不想打仗!”

“對,他們害怕,貪生怕死。”

“全州軍比他們還勇敢點。”

“那些提督、總兵呀,官兒越大越怕死。”

“窩囊廢!什麽用也沒有!”太平軍咒罵著敵人。

魯班橋的清軍確實是窩囊廢。

“呸!窩囊廢!”

不能害怕敵人,但也不能過於輕視敵人。產生輕敵情緒,往往就會放松對敵人的警惕。在蓑衣渡,太平軍知道了輕敵的後果,這一次,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太平軍派出了專門的偵察隊。十來只戰船沿湘江而下,他們是沖鋒隊,同時,兼負著偵察任務。可是,這一點,他們卻忘記了。兼負偵察與先鋒這兩項任務,本身就應當說是矛盾的。偵察員一接觸到敵人,就應立即通知後面的部隊,而對先鋒隊的要求則是能奮勇戰鬥。在蓑衣渡等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忠源和他精銳的湖南志願兵。蓑衣渡灘淺水急。江忠源收集了木材,在江上設下障礙物,大軍埋伏在西岸。江忠源早就給桂林的和春送去了火急書信。信中說:“擬在蓑衣渡襲擊太平軍,但湘勇人數不多,西岸由我負責,望你們能派兵到東岸,這是夾擊敵人的大好時機。”欽差大臣手下直轄的翼長,綏靖鎮總兵和春,此時是對太平天國作戰的實際策劃和指揮者。

先鋒隊發現了堵塞江流的障礙物。

“敵人!肯定有敵人!”先鋒隊長大聲喊道。既然江中有障礙物,附近必有伏兵。先鋒隊長已經意識到了,但他腦子裏只想到自己是先鋒隊長,應當勇猛奮戰,卻忘了要通知後面的大軍小心注意。這位隊長把這些全都忘記了,不,不是忘記,他壓根兒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