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狂的韋昌輝

韋昌輝向天王提出請求:“我們遭到激烈抵抗,盡管不願意這麽做,還是殺了很多人。我甘願受懲罰,請施加鞭刑。”

西玲感到奇怪,以她對韋昌輝的了解,他並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洪秀全應該比她更了解韋昌輝,但卻沒有對韋昌輝的請求提出疑問。西玲因此更覺得奇怪了。後來發生的悲劇本可以避免,但卻發生了,西玲感到很痛心。

“這次北王來提出的請求,您不覺得怪嗎?”

“怪?哪裏怪?”天王好像不理解她的意思,至少表情上看如此。

“主動要求懲罰,和平常的韋昌輝太不一樣了……”

“西玲,你離開桂平後,北王常閱讀《聖經》,學習很努力,跟過去大不一樣了。”

“是嗎?”西玲覺得難以理解。

根據太平天國的習慣,一旦發生重大事件,首先在天王府前宣讀“女宣詔書”,然後在天京城內規定的場所張貼詔書。

“北王韋昌輝因濫殺無辜,處鞭刑四百。”

女宣詔書宣讀布告後不到一個時辰,天京城內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

“不愧是萬歲爺,裁定公正!”

“東王專橫不可寬恕,但北王做得太過火了。”

“不錯,做得過頭了,應當受懲罰。”

“不知北王會不會服從裁判,令人擔心哪。”

“既是天國臣民,就應該服從詔書。”

“天京還有許多東王的部下,主子叫人殺了,天王這麽做,大概是為了撫慰他們吧。”

“但願就此平息就好了。”

“不會就這麽平息的。哎呀呀!今後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我們相信萬歲爺!只相信萬歲爺一個人!”

天王下詔,向人們宣布:“上天泄露了東王的逆謀,其余黨一律赦宥(寬恕),不問罪。”

天京很久沒下過雨,空氣幹燥,人們擔心旱災會帶來歉收。可是,在北王殺了東王那天夜裏,下起傾盆大雨。

“流的血就這樣沖洗幹凈了,我接受鞭刑,事情就這麽結束。這完全是上天的意旨。”北王對身邊人道。這些話,很快傳遍了天京城。

東王府裏的軍隊基本上被殺光了。但東王麾下的軍隊分散駐紮在城內其他地區,天王對他們發出了赦免令。韋昌輝和秦日綱在受鞭刑,東王舊部奉命前去觀看。

“大概是要讓人們泄泄憤吧!”

“就是把北王脊背打破了,我們的戰友也不會死而復生。”

東王舊部雖這麽說,還是朝鞭打北王的地方走去。他們共約五千人,聚集在兩座朝房裏。所謂朝房,是指在廣場上舉行重要典禮儀式時專為那些沒資格參加儀典、而又要讓他們觀看的人建造的建築,是一種帶屋頂的野外觀覽台,可容納多人,能清楚地看到廣場。

鞭刑已經開始,這絕不是事先合謀好來騙人的,執行者使勁兒揮動著鞭子,韋昌輝和秦日綱伸開手腳,俯伏在地,每當鞭子揮下,他們都發出痛苦的呻吟。背上的皮肉破了,滲出鮮血,血痕不斷擴延,脊背很快被鮮血染成一片通紅。鞭打二百下後,執鞭的人也顯得有點疲累了。

悲劇在這之後發生。

北王的兵團悄悄包圍了兩座朝房。在執行鞭刑時,監刑人大聲地數著數。事先已規定好,以三百五十為信號,數字一到,就開始第二次斬盡殺絕的戰鬥。

“若沒有這條規定,我會朝北王腦袋放它一槍的。”在存放武器時,有個士兵道。他旁邊的夥伴笑道:“因為有你這樣的家夥,才有了這樣的規矩。”

五千將士赤手空拳。進朝房時不得攜帶武器,以防混進暴徒。

“三百五十!”監刑人尖利的嗓門兒這時已變得有點嘶啞,當他那故意拖長的尾音剛一消失,只聽到處傳來一片呐喊聲。

“殺!殺!”

北王的將士胳膊上纏著白布作為標記,發出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的喊聲,沖進朝房。他們雖是照命令來殺人,但他們也明白這樣殺人毫無道理。他們喊叫,是為了把自己的良心暫時驅出自己的軀殼。

“聽起來就像在哭。”有人後來回憶道。

“殺了我吧!”那些身負重傷的人疼痛難忍,甚至向屠殺者哀求。

此時,廣場上的四百鞭刑已經結束。

天王府的一個女官勸西玲去看鞭刑。

西玲道:“我可沒有這樣低級的嗜好!”她一直忐忑不安,心驚肉跳,“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什麽事?”天王府的女官吃驚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發生什麽樣的事,我也不會吃驚的。因為有好多次,我都看見了地獄。”在西玲腦海裏,閃過鴉片戰爭時廣州郊外的情景。時間已過了十五年,過去的那一幕慘景已很少浮上她的心頭。但這並不說明過去的事已經消失,只不過是她不願回憶罷了。